白轻墨被他闹得莫名其妙,听了最后一句话才晓得他要说什么,只见他眼中蕴着点点促狭的笑意,面上缓缓浮起两片不太明显的红晕,一把将他的手拍下去,咬牙切齿道:“男人都是你这副模样的么?”
兰箫假装没听懂她的话,收回手,唇角衔着笑意,闲闲道:“倘若天下男人都是生得我这副模样,那你们这些女子可不都得……丢了魂魄么?”
白轻墨心底麻了一麻,嗔了一声:“愈发没个正经。”
兰箫微笑不语,凉凉地瞟了一眼船头撑船的船夫那僵硬的身躯,目光再转到白轻墨脸上,笑得温润没有一丝烟火气。
流风脑门上汗如雨下,拼命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只能听着身后那两位祖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些个让人肉紧的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然后正对着前方坐着的兰箫仿佛不经意地瞟了他一眼,却让他陡然浑身僵硬,只觉得背后仿佛有一阵凉风钻进了衣领,凉意顺着脊椎窜到脑子里,让人不由得手一抖。
果然,是作为“外人”被嫌弃了么……
流风知道,这时候的自己绝对不能回头,只一心想着赶紧把这两位祖宗送到亭子上去,然后自己就能立刻撤手溜走。这么一想便顿时感觉到动力无穷,于是更加握紧了竹篙,愈发卖力地机械一般地动着手臂撑船,甚至没考虑到碧落教主那一派赏花的好兴致,在广阔的莲池中朝着湖心亭劈波斩浪地前进。
琉璃瓦,红朱漆,亭子大约有十个平的面积,伫立在水面上,四周有三级石阶供人上亭,亭柱子之间用朱红的木凳连着,亭子中央放着一案石桌,四面置着四张石凳,虽然没甚装饰,然而在这广阔的莲花池中央,也是大气十分气派自如,若再多些什么枝节,便显得缀余花哨,毫无这点睛一笔的妙处了。
流风将船靠着亭下的台阶停着,原本想先下船引自家宫主上台阶,却见兰箫先他一步跨了上去,然后十分自然地向白轻墨伸出手,后者也十分自然地将手搭上去,微微一拖,便将她带上了亭子。
白轻墨转过身来,淡淡吩咐:“退下罢。”
流风早就一身的冷汗,巴不得离他们二人远点儿,此时得了吩咐,更是恨不得撒开腿就施展轻功奔出去,于是便载了原本在亭中侍候的宫人们,撑起船往岸边去了。
亭中只剩下白轻墨与兰箫二人。
桌上酒菜早已摆放妥当,二人就着桌边坐下来,兰箫给两盏酒杯斟满了酒,看着桌对面的女子,微笑举杯:“虽然晚了点,然则还是祝你顺利突破。”
白轻墨莞尔一笑:“多谢。”
兰箫将盏中酒饮尽,见白轻墨杯中还剩下了一半,神色稀奇地问道:“这酒竟这样的淡?”
白轻墨将酒杯放下,淡淡“嗯”了一声。
兰箫挑起眉毛,神色有些好笑:“你竟不会喝酒?”
白轻墨面色僵了一僵,老实承认:“那又如何?”
“能喝多少?”
白轻墨指了指兰箫手中的酒杯,道:“算作是你手中这般浓淡的,喝上一壶便要醉了。”
兰箫笑出声来:“这样不能喝酒,那你平日里与旁人应酬,难道都是喝茶的不成?”
“你当我是傻子,明知自己不能喝还会被人灌酒么?”
兰箫止住了笑,脸上还是一片浓浓的揶揄之意:“那上回乾坤盟百年大会之时,在临风山庄的晚宴上,你喝的难道不是酒?”
竟然因为这样的小事被眼前这人取笑,白轻墨咬牙道:“当日晓得定会与你对上,我哪里敢喝酒,早就着了折阙将壶中换成了茶水,确确是半滴酒液都没沾的。”
听得此言,兰箫看着白轻墨那落在他眼中十分别扭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莲池中的微风淡淡地吹来,穿过亭子,带来清和的莲花香气。
半晌,他唇边仍有未尽的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石桌对面静坐的女子,手中握着酒杯,缓缓旋转着。
白轻墨见男子脸上那极少见的调侃一般的神情,只觉得心里冒出一丝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有甚大不了的,也没见多少女子那般能喝酒的么?”
“是了,毕竟是个女子,然则临风山庄的二小姐与倾云楼的风琉月也都是名闹天下的奇女子,人家不也都海量得很么。”言语间抬出了韩雨微与风琉月,意欲激她一激,兰箫见白轻墨的脸色愈发不好看,戏谑地朝她举杯,温和地道:“唔,我倒没有什么旁的意思,我只是未料到你竟还将自己当成一个女子罢了。江湖上不少人都说沉月宫主心狠手辣杀伐果断,保不齐心里住着的是一个男人呢。”然后仰脖将杯中酒饮尽,倒悬酒盏,涓滴不剩。
这人的一举一动皆是赤/裸/裸的嘲笑,白轻墨看得愈发心头冒火,然则毕竟是在江湖中翻来滚去了这么多年的人,这等水平的激将法,除了将她怄一怄,在她身上却还没甚大的作用。
将酒壶一推,自己这边还剩下半杯琼浆的酒盏往他那边一送,白轻墨斜眼看他,道:“既然你这样能喝,不如都将他们都喝了,也省得放在我眼前,碍事的很。”
兰箫不接酒杯,笑着看她,道:“不过几日不见,竟变得这样爱耍性子,难道突破了《莲心诀》第八重,不仅是功力火候把握不准,连脾性也变得这样不耐,稍稍一点便燃了,委实不是你沉月宫主的风度么。”他见她咬了咬牙,笑道,“罢了,赶了半日的路,也委实有些饿了,便先试试你沉月宫中庖厨的手艺如何。”
白轻墨抬眼,凉凉地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吃饭。
虽然只是两人吃食,然则菜品却丝毫没有怠慢。荤素齐全,鲜汤滋补,白米饭松软香甜,让人食指大动。
一面吃着,白轻墨道:“你平时吃食都有什么喜好?说出来,我好记着。”
“除了不吃辣,倒也没甚特别的忌讳,寻常菜色都能吃。”
“就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么?”
“要说最喜欢的,清水白鱼和莲子银耳羹,这两样最得我钟爱。”
“嗯,倒还都是听过的菜品。”白轻墨微微点头,未再说话。
兰箫望了望她,再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想起前不久听折阙说起她的喜好,不由得微微一笑,低下头去喝汤掩了笑意。
折阙说,他们家宫主辣的清淡的都能吃,只不过忌讳却挺多,海鲜除了蟹,其余的都不吃,吃蟹也只吃蟹肉,不吃蟹黄,吃月饼和包子时只吃皮儿不吃馅儿,吃鱼只吃鱼肚那一块,其余的一点都不碰,还有很多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有些就连他们宫主自己都记不得了,就她和流风以及宫中的厨子倒是都记得清楚的。
他听说之时也极为惊讶,尔后又哭笑不得,他自认为也是个比较挑剔的人了,谁知白轻墨竟然挑剔得这样,这哪里是忌讳,简直是怪癖,倒也难为沉月宫的一干下人了。
白轻墨抬头便见他似乎在笑,扬了扬眉:“笑什么?”
兰箫止了笑,道:“没什么。”说完又不由得微微莞尔。
白轻墨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想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兰箫笑着绕开了话题,道:“此番武林大会,百里丞艳定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时机,你可做好准备了?”
白轻墨道:“我们又不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只盼在那贺云山上将狼人灭尽,顺便搅一搅临风山庄那一池水,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秘密。”
兰箫道:“这些事情已是五十年前留下来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要查也不容易,何不去问问岑柳?”
白轻墨道:“那你怎的不去问北堂寻?第一个警告我们远离临风山庄的,可是那个小子。”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兰箫沉吟道,“岑柳之前对我们说过他要找北堂寻,虽然他们在碧落教时并没有进行什么密谈之类,但我还是怀疑,明宗和碧霄山之间似乎存在一点联系。”
见兰箫的目光带着点询问的意味看过来,白轻墨晓得他是想着她与碧霄山之间的那一点关系,以为她知道点什么,但自己虽然与碧霄山有那么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但毕竟不是碧霄派养大的,对那种隐世门派的了解到底不多,于是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不甚清楚,你何不去问问柳非烟?”
“问过了。”兰箫道,“毒后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心里放着的事情多得很。像她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意多谈,还会和我们讲些什么呢?”
白轻墨笑了笑:“说的也是。”
“罢了,暂且不深究这些了。”兰箫道,“半个月后就是武林大会,重头戏便是武林盟主之位的争夺,你可知有哪些人会参选?”
“武林大会不偏袒任何一方,黑白两道都会有不少人上场。黑道不少门派被乾坤盟得罪了,必然会上场挑衅,但到底不足为虑。”白轻墨轻抿了一口淡酒,道,“我们要在意的还是白道。韩子龙是毋庸置疑的,临风山庄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剩下几大门派如逍遥门大弟子欧阳晓可能也会冲一冲,四大世家之中,祈无芳会去玩两把,白家必定会让白洛云与白清城都上场,但白洛云武功远远不如白清城,但后者无意武林盟主之位,不会使出全力。排名第四的欧阳家按照惯例也会派上几个人去,就算不能得手,也要趁此机会露一露脸。陈家原本不太参与门派纷争,在以往的武林大会上也仅仅是作为上宾坐在一旁观战而已,然而今日早晨,陈鹏飞来我这儿的时候,瞧他的口风,倒像是有意参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