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为不检点……还引狼入室……
站在一边与自家教主形影不离的兰幽暗暗地抹了一把汗,这小子,当真是想要教主帮他修剪修剪舌头么。
兰箫不以为忤,反而抬起头来,对着单飞微微一笑。这在常人看来无比英俊潇洒的一笑却在无形之中给了单飞无穷的压力,后者抱着自己的酒葫芦,一脸警惕地盯着兰箫:“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兰箫答:“没什么,只是看你独自一人这么快活,有点好奇北堂少主在做什么。”
单飞道:“他还能干什么,一不知二不晓的,这几天变成了个闷葫芦,一个人关在房里看书呢。”
“看起来,北堂少主是没让你进门了。”
单飞噎了一噎,瞪起眼睛,结结巴巴道:“谁、谁说的?我这不是专门空出时间来给他自己处理么,本少爷这是为他着想,才没去打扰他的!”
“哦,这样么。”兰箫淡淡应了一句,显然不信服,然后漫不经心地从手边拿起一卷书,翻开阅读。
兰幽从兰箫开始看书的那一刻起便识趣地退出了屋子,室内也没有伺候的下人,兰箫并不介意被单飞那样一个大活人如此幽怨地盯着,没让他留下,也没出言让他走,兀自静静地看书。
如此沉静的气氛,像单飞这样的性子是绝对忍不过半柱香的。
随着兰箫手中的书页一页一页翻过,时间如流水一般地过去,而单飞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那个酒葫芦,脸色越来越黑。
终于——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了啊!”单飞抓挠着头发,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声音大得连房间里都响起了回声。
兰箫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再翻了几页纸,然后才把书本放下,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单飞,直到看得他再一次炸毛,才缓缓开口:“我问你,北堂寻此番下山,是来做什么的?”
单飞抹了一把僵硬的脸,道:“奉他师父之命,下山来搞定狼人的。”
“还有呢?”
“没有了。”
兰箫继续拿起书来看。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没耐心嘛。”单飞嬉皮笑脸道,“除了这个,似乎还有……对临风山庄施压。”
对临风山庄施压……
看来不知是碧霄山,连明宗也对临风山庄有意见了。
兰箫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单飞咂了咂嘴,道:“这个他倒是一直都没直接提起,人家毕竟是明宗少主嘛,不能什么都和我这个外人说不是?但那小子的性格你也瞧的清楚,多和他聊几句就露馅儿了。明宗虽说和碧霄山同样是隐世之主,但也不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中原武林被灭亡的,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可能不懂。”
“所以?”
“所以,听北堂寻话里的意思,大概是明宗几位长老对临风山庄的某些行为不太满意了,终于决定插手,以明宗的名义向其施压,以此达到维持武林安定的的目的。”
临风山庄……
兰箫微微垂下眼睑,掩去了眸中划过的一缕幽光。
不论是碧霄山还是明宗,都把目光放在了临风山庄的身上。他记得,北堂寻第一次来碧落教的时候,也警告过他,不要离临风山庄太近。
兰箫眯起眼。
难道,这武林盟主的绵延之地,真的有什么没被挖掘出来的秘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覆巢之下无完卵
在第一片树叶枯黄地打着旋儿落下的那一刻,整片山上的花草树木都有了凋敝的景象。秋风刮起,虽不至深秋那般肃杀冷瑟,但也开始隐隐透出萧索寒凉之意。所谓一叶知秋,想来便是如此。
鸟鸣声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草木间的虫吟也逐渐退去,行进在山路间,头顶黄叶不时擦身落下,偶尔能见到落地的枯蝉。
“入秋了。”
身后传来淡淡的女子嗓音,宁静且低沉。
韩临东转过身去,看向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女儿。
正当桃李年华的年轻女子,一身鹅黄色千水裙,端丽雅致,气质上乘,自小读遍百家经典,眼光长远,心胸见地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是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略见风霜的脸上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是慈爱的笑容,韩临东站在亭台之上,打量着四下漫山遍野的初秋之景,道:“是入秋了。”
踩着零星的落叶,缓缓走上台阶,韩雨微在自己父亲的身边站定,看着亭台之外的山川景色,道:“武林的盛夏之季已经过去,爹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这万物凋敝山川萧瑟的冷秋,抑或……严冬?”
韩雨微的话问得已是十分清楚,语气温和,却不容逃避。韩临东道:“爹从出生开始,就被教导要担负起武林兴亡的责任,这么多年来,多少个门派的兴衰,爹都看在了眼里。一开始还会觉得世态炎凉,可怜那些无辜的受害者,但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且不说武林中胜者为王的法则,即便是我们身处的这个自然界,也有着四季循环,阴晴雨雪,月有阴晴圆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张沧桑了大半辈子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每一个门派都有其鼎盛之时,也最终会走向气数的尽头,武林又何尝不是如此。武林便是一个大门派,其中各个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放在这个大门派之中也不过是长老派系之间争权夺利的斗争。只要是门派,便不可能长存,就像沿承了五十年的青城派、凌峰门,还有现在乌烟瘴气的崆峒派,都是气数已尽。我们临风山庄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很不容易。武林这么大,但毕竟是一个整体,只要有一个器脏坏掉,其他的也就会跟着腐烂,最终走向灭亡。我们现在就正处在这样一个阶段里,看着身边的武林大腕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病毒仍在不断地侵蚀这个整体,而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因为天命如此,不论我们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局面。”
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韩临东的语气和缓静默,却带着淡淡的无法摆脱的沉重。这个曾经的武林盟主,早已不如青年时候那般意气风发,随着时间的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对世界的无奈和妥协。
从亭台外伸进檐底的一根树枝上,挂着最后一片叶子,树叶已经枯黄,在秋风中摇摇欲坠。
韩雨微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气韵温和,波澜不惊。沉默了一会儿,韩雨微轻轻弯起唇角,看着檐底那片欲坠不坠的黄叶,轻声道:“爹的意思是,倘若将武林比作人体,各大门派都是这其中的器脏、肢体、关节,只要有一处开始坏掉,那么这整个人体都会变得不健康,然后每况愈下,直到所有的东西都腐烂失去作用,这个武林也就会崩塌,最终完全解体。”韩雨微目光淡沉,若有所思,“我们无法阻止这个身体的腐败,因为,它面对的威胁,不仅是来自外界的伤害,还有自己体内的毒瘤。”
檐角那一片树叶在风中摇曳,明明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却死死地吊着枝干不肯落下。
“没错。”韩临东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女儿一眼,然后再次转开眼,将视线落向亭外的秋景,“在病毒出现之后,所有原本连在一起的肌理都变成了帮助其蔓延的帮凶。实力越强,位置就越关键,伤害也就越大。因此,不仅是青城派、长空派、碧落教、沉月宫,就连我们临风山庄,也是一柄锋利的屠刀,缓慢而坚定的刺向武林的心脏。”
韩雨微沉默,神色清淡看不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半晌开口:“看来,爹已经完全做好了最坏的准备。那为何还要照旧举行武林大会?”
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韩临东笑着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膀,道:“人生病了,会不自救么?”
“爹真的是这样想的么?”韩雨微一笑,目光温和却仿佛如刀锋般刺入韩临东的眼中,“我以为,爹这么做的原因,是怕别人起疑心呢。”
韩临东笑容一僵。
韩雨微淡淡一笑,仿佛没看见自己父亲的表情,将目光落回亭外,语气温和:“爹的心思,我这做女儿的怎么会不知道。您无需自责,毕竟临风山庄百余年的基业,倘若就这么毁于一旦,任他是谁也不会甘心的。女儿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家……
听见这个词从自己女儿的口中说出来,韩临东竟然莫名地浑身一震,泪水漫上眼眶。
“女儿知道您想保住临风山庄,还想保住大哥。”韩雨微的语气温柔宽慰,“但碍于武林和魔宫的压力,您虽然想领导白道起来抗争,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才不得不这样做。”
心中多年的郁结能够被女儿所谅解,韩临东看着韩雨微,声音欣慰而颤抖:“爹……进退维谷。”
“爹,我知道,女儿都知道。”韩雨微笑着拍了拍父亲的手,“然而,我们临风山庄世代沿袭,能挺过五十年前那一场大难已是奇迹。恕女儿直言,此番仍想要绵延下去,希望渺茫。即便如此,爹,您还要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