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地上,看着地面上的碎石花纹,心中却是一遍一遍的为自己敲响了警钟。
可赫连瑾听完我的话,眉间更是一阵不快,“朕乃一国之主,言如千鼎,这旨意一下便不会收回,你且安心中在宫中当朕的侍读。”
我跪在地上,微微叹了一声气,随即又想起司家的人,抬着头对赫连瑾道:“皇上离开后,草民又去了次赌庄,见着了那边的东家,东家姓司,不知皇上可有印象?”
赫连瑾沉思了片刻,抬了头继续问我:“姓司?”
我点了点头,但赫连瑾却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像是对这个姓氏极其陌生,随即他开口道:“这事我已知,同我遇刺之样,你切不可同第三人说!”
小皇帝虽然脾性不小,可警觉性却高,我同他郑重承诺道:“皇上放心,草民一定将这些事情都烂到肚子里。”
午时过后,赵太傅这才匆匆从府中赶来福宁宫,赵太傅似乎是当年先皇赫连封亲自为皇上所选之师,教习赫连瑾自他为皇子到如今为帝。
太傅大人一见到我,眉头顿时竖起,“皇上竟然选了你做侍读!”
我立在赫连瑾的身旁,为他研磨,听见太傅如此的发问,抬起头憨憨一笑道:“太傅大人好!”
然而太傅大人却看不见我这番殷切的问好声,兀自拱了手对着赫连瑾道:“这莫家的小公子,臣见过一次,觉得品行端性尚且不佳,实在不是皇上侍读的好人选!”
当着我的面,赵太傅对我辞色俱厉,我不做声继续安静的搅动着手中的磨石,一旁的赫连瑾却是对太傅道:“我知太傅心意,但我深知莫止辛的为人,太傅此次是多虑了。”说着便是不容他人再置喙此事。
阁内的龙涎香袅袅,赵太傅只好坐在一旁的宽椅上,摊开了一册书,我也随之在赫连瑾的一旁入了座,同他听起太傅的讲学。
赵太傅年岁四十余,当年齐朝建国初年,便是才智惊绝京城,后入朝为官更是凭着一身的才能得先皇青睐,一直留在身边定为太子之师。
太傅旁征博引,几番话下来,便知他满腹经纶,从大学的为君之道到当年昭王在敌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最终夺回江山的故事,末了,太傅在一旁感慨,“当年昭王处境多艰,却依旧能成为一方霸主,此乃心性坚也,皇上如今也不可时常妄自菲薄,朝中局势多变,人心不稳,但依旧有为国捐死之忠义之辈。”
赫连瑾提了笔,在书册中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片刻他松了手,抬着头对太傅道:“太傅说的极是,无论何等大业,皆忌讳操之过急,朕应该徐徐图之!”
太傅面上带笑:“皇上乃大善!”
我偏了头,望着赫连瑾提笔疾书的侧脸,阁内的雕花大窗极其宽敞,适逢暖阳高照,光辉直射入室,照的赫连瑾整个人都退去了一抹焦躁之色。
我不知赫连瑾再离开莫府的这十五天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自从我今日踏进太和殿,赫连瑾便给了我往日不一样的感觉。
我还在偏头偷偷瞄他,冷不丁,赵太傅却开口问我:“莫公子,今日听臣我这一席言语,你可有什么想法?”
我吓得慌了神,赶紧握紧手中的狼毫笔,恰时,赫连瑾也听了手中的动作,朝我这边看来,我敛了神,对上一脸要为难我的太傅,思索了片刻这才轻声道:“草民曾经听闻过昭王的故事,昭王成事乃非昭王一人之力,民间故事总是对昭王身边的几位大将津津乐道,昭王隐忍薄发是为重要,但他身边的能人志士却是促成大业的另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所以,草民认为为君不仅要修君心,更要善于用人之道才是。”
话语落下,阁内寂静一片,我屏着呼吸等候太傅所评,赵太傅瞧了我一眼,这才点了点头道:“莫公子能从臣这一番话中总结这一番言语,是为智也,你能说出这样的话语,留在皇上身边,臣也是放心!”
赵太傅合上了书册,对着我们二人道:“今日课程便到此,你们便以为君之道各自写一篇文章,皇上也需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方能图万千事。”
说着,赵太傅站起了身子拱手退下。
赵太傅退下后,室内陡然一静,我摊开了宣纸,提笔写上了标题四字,赫连瑾朝着这边望了过来,瞧着我写字的姿态,眉头微蹙,“你为何用左手?你在家中没有人教习过你练字?”
我想了想,答道,“草民入京之前,一直为生计奔波,从未上过学堂。”
赫连瑾听言,面色讶然:“那为何你不用右手习字?”
哎,说到此事我也是颇为苦恼,朱扒皮留给我的阴影太深,右手习惯了临摹,却再也写不出自己的字形。
赫连瑾如此问,我只好应答:“听说左手习字的人要比常人聪明,草民先天不足,只好靠这后天来补一补!”
我说完,赫连瑾却是不屑轻哼了一声:“妖力怪谈!”
第19章 女汉纸口十九
我说完,赫连瑾却是不屑轻哼了一声:“妖力怪谈!”。
我却不理会他,将面前微微展开的宣纸铺的更平,蘸了墨水便是提笔书写,赫连瑾似乎对我左手写字的行为很是好奇,他又偏了头,等到瞧见我笔下这触目惊心的几个字更是连连蹙眉。
赫连瑾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丢了手中的笔,站起了身子走到我身边开口道:“你的字怎么能这么丑!朕教你写一个看看!”
随即,他便不由分说的抓着我的左手在宣纸上动起了笔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吓了一大跳,可念在赫连瑾他是皇上,我若是拒绝怕是他又会训我不知好歹,于是我只好任由其动作。赫连瑾的手心有些冰冷,但写字姿态却是大气浑然,我的手顺着他的动作,不消片刻,一个凌然正气的“君”字便跃然纸上。
赫连瑾瞧着上面的字似乎还不满意,继续对着我道:“你根基如此浅,还标新立异用左手写字,你若是将来要入仕途,必定比常人困难千倍万倍!”
赫连瑾的手还握着我的,我想到男女有别,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挣脱了开来,赫连瑾感受到我的动静,立马松了手,负着手又坐回了原位。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是因一点困苦便舍弃自己的目标,那达成目标岂不是永远成了奢望?”我对着他阐述我的决心,手中却是另外抽了一张宣纸重写作写。
赫连瑾瞧见我的动作急急出声,“你为何重写?你嫌弃朕?嫌弃朕写过的纸?”
我一惊,对他的脑回路实在是诧异不止,“皇上的字迹比草民好看多了,若是继续写下去,太傅一眼便能瞧出,草民担心太傅大人会因此训斥草民。”
敏感如赫连瑾,他这才缓了神色,坐在一旁看自己手中的书册,不再同我说话。
我垂了头,听着香炉中轻微的碎屑声,静默的将那张写了字的宣纸折叠好夹入书册。
在宫中陪着赫连瑾坐了两个时辰,眼看着天就要暗黑,我便同他请辞,赫连瑾坐在他案几旁,并未抬脸,只是点了点头。
我正欲告退,他却喊了一声“等等!”
我诧异,却见他指着案几旁摆放的好好的小木匣对着我道:“这是朕赏赐给你的,朕说过,借你的东西会好好还你!”
我有些受宠若惊的瞧着上面那个镌刻着宝石碎珠的木匣,且不问内里是何物,单单这个外匣便是值钱许多,若是当了怕是能当好些银子回来,这么一想,我不禁有些扼腕那时自己的小气的姿态。
瞧见我不动作,赫连瑾伸手便是抓了这木匣蹙着眉对着我道:“怎么?这赏赐不够好?”
“哪里哪里!”我展着笑颜上前,慎重的接过他手中的木匣,高高兴兴的行了谢礼,刚准备打开,却见赫连瑾一把将我轰之出去,“朕要静心读书,你且回府吧!”
看着他甚是不耐烦的样子,我也不懊恼,捧着这个盒子喜笑颜开的转身就走,然而掀开内阁的珠帘时,身后的赫连瑾又发了问:
“那日,你后背的伤势…可曾好?”
我转了身子,赫连瑾的身影隐没在身后窗户的阴影中,那样端正而坐的姿态就像一尊英挺的雕像,我敛了神色点头,真心实意的对着他应道:“草民身体结实,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早就无大碍!倒是皇上,皇上刚回宫,望多加小心!”
赫连瑾仿佛轻声嗯了一声,可惜声音太轻,我还未听清楚便已消失不见。
午门正门处,莫府的马车静静的等着我,一旦我成为了皇上的侍读,莫府的仆人皆是收敛了以往对我的态度,恭敬的弯着腰对着我道:“四少爷,这便回府吗?”
我点了点头,爬上了马车,坐在马车上,我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幕 ,在马车颠簸的行程着静静的望着面前这座森严的宫殿。
权利总是令人痴迷,让许多的人趋之如骛,今日我见到的萧太后如此,那浑身的气势明目张胆的泄露了她的野心,然而有追求总是好过行尸走肉,这世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