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云也没有藏着掖着,直言不讳地道:“好事不能光叫你一个人占尽了,这是原先你对我说过的话。有得必有失,上天赐予你什么天赋,那么这天赋越强大,相应的你其他的地方必然缺憾。你在布艺设计方面,菜色创新方面,已然有此天赋。若是做生意再精明些,对别人公平吗?”
秦羽瑶一时间被说中心事,微微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答。
公平吗?她前世杀人无数,虽然都是任务,然而毕竟是一条条性命。她初时也怕过,后来渐渐便硬了心肠,一条条性命从手中滑过,再也不动心扉。后来,被最信任的爱人背叛,一枪崩掉脑壳,一命归西。算起来,不赚也不亏。
而这一世,她收敛许多,只要别人不惹到头上来,做得不太过分,她便留着别人一条性命。所图的,无非就是一个因果。
上一世,不赚也不亏,这一世,她却想做个赢家。柳闲云说,她好事占尽,这也会,那也懂。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失去的有多珍贵。她失去了一颗单纯的心,一个无忧无虑的灵魂,一个活泼快乐的童年,一双体贴关爱的父母。这些,都是多么努力也换不回来的。
现在的她,本质上仍然是前世那个冷酷狠厉的暗王,唯独不同的是,这一世她学会了“怕”。
前世的她虽然爱着顾子清,但是却也只是在出任务的时候取消一切联络方式,不想连累顾子清。但是这一世,秦羽瑶有了宝儿。也许是血脉相连,也许是初来乍到,是他用小小的稚嫩的身体,第一个守护在她身前。是他用一颗聪慧的心灵,安抚她的不安,给予她最初的寄托。
所以,秦羽瑶还失去了一颗永无畏惧的心。然而这些,却是不必同柳闲云说的,她整理了下思绪,说道:“回归正题。绿荫阁,到底什么来头?跟闲云楼相比,孰弱孰强?”
只见秦羽瑶如此认真,柳闲云也坐得端正起来,开始向她解释道:“同绿荫阁相比,如今的闲云楼,就像站在大人面前的孩子。”
什么?秦羽瑶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当真?”闲云楼的收入,秦羽瑶是知道一些的。不说别的,单单说她卖给闲云楼的两道寻常菜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便净赚十万两银子。而闲云楼崛起的十年多来,又该攒下多少家业?
这样的底子,在绿荫阁的面前,居然还是个孩子?秦羽瑶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柳闲云道:“我从头与你讲起吧。”
在大顺朝,有四大商家。其中两家以布艺起家,两家以食楼起家。有草根出身,也有皇室背景出身。按照排行,分别是绿荫阁、第一酒家、碧云天、灵秀楼。
而灵秀楼的当家男人,在多年前的一桩悬案中,纷纷死绝,只留下女人和小孩。于是,撑不起来门面的灵秀楼,渐渐被异军突起的闲云楼挤倒,退出四大商家的名头。
后来,闲云楼如野马突群,将碧云天也甩在身后。于是,按照位份排序,变成了绿荫阁、第一酒家、闲云楼、碧云天。其中,绿荫阁是布艺起家,堪称百年老字号,闻名于大顺朝各地。而灵秀楼被挤走后,其余的三大商家,便都是酒楼出身。
其中,闲云楼和碧云天,秦羽瑶都有所了解,不必解释。而第一酒家,却是有些意思。秦羽瑶从柳闲云的话锋中,听出一丝异常:“第一酒家,胆敢称‘第一’,莫非就是你口中的,有皇室背景的那家?”
“不错。”柳闲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兴味:“这第一酒家,明面上是宁国公的某房爱妾的娘家在经营。宁国公你知道吗?就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国舅爷。”
听到这里,秦羽瑶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难怪敢在牌匾上题字“第一”,在这个封建王朝时代,敢如此做的,不是皇室本家,便被皇室中人收购了。
饶是从前的秦氏只是个村姑,却也晓得,当今圣上极宠爱皇后,自皇后所出之子一出娘胎,便被封为太子,昭示天下,等到百年之后,由太子继位江山大统。于是,四大商家,有两家是皇后、太子一派的。
而闲云楼,显然不是。绿荫阁,却不知道了。就在秦羽瑶沉思之时,柳闲云又没了正形,仿佛没骨头似的,又赖到椅背上去。
“你之前说过,不论秦记布坊出了什么事,你都会倾尽全力支持,对吧?”沉思片刻,心里有了初步打算的秦羽瑶,笑吟吟地抬起头来,套着柳闲云的话。
柳闲云此人,总是在一些关头,做出叫人出乎意料的事。就在秦羽瑶以为,必定要同他讨价还价一番时,却只听他道:“可以。”然后,看着秦羽瑶有些惊讶的目光,妖异俊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睥睨之态:“并非只有你才有野心。”
就连秦羽瑶一个女子,都敢说出“秦记布坊,将是餐饮行业的闲云楼”的话来,身为一方巨头的柳闲云,又岂会没有一点野心?他的野心,比秦羽瑶的还要大。
秦羽瑶只见柳闲云这番神态,虽然不太明白他的心思,到底也看了出来,他是站在她这一边的。这就足够了,于是秦羽瑶笑着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吧。”
聊也聊了,谈也谈了,还留在这里,难道等着吃午饭吗?再说,宝儿还在闲云楼里,等着她回家给他做好吃的呢。
秦羽瑶从闲云坊走出去后,便回到了秦记布坊,与三秀交代一声,便准备回家做饭。谁知,刚一出门,便见黑布一罩,当头有个大布袋套了下来。
秦羽瑶眼疾手快,错脚一闪,躲开了那黑布袋。然后,一手捉住那人的手腕,一手劈手夺过黑布袋。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黄脸中年妇人,模样却是生得紧。
那妇人被她捉住,迎面看到秦羽瑶柔媚年轻的面孔,似是想起了自己粗黄苍老之态,眼中嫉恨一闪而过,旋即抓着头发哭诉起来:“没天理了啊!有钱人欺负穷人了啊!光天化日之下,狐媚子殴打正房夫人啊!”
黄脸妇人的嗓门极高,这一嗓子喊出去,直是传遍了半条街。而秦羽瑶虽然站在她身前,却是两只手都满腾腾的,再加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居然没有来得及阻止。
于是,只听妇人高声哭喊道:“我那无钱无势的夫君,只是想给我买一身衣裳呀!可气这秦记布坊,有衣裳却不卖,给钱也不卖啊!我那夫君心疼我,便想出钱请秦夫人吃酒,可是秦夫人非但不领情,还把我那夫君狠狠打了一顿啊!”
“我那可怜的夫君啊,鼻子被打歪啦,胳膊被打折啦,现在苦的很啊!”黄脸妇人虽然一只手被秦羽瑶擒在手里,却是丝毫不影响她用另外一只手抓着头发,抹着鼻涕,拍着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嚎得不知道有多伤心。
只听这妇人说得凄惨,街上许多行人便凑近前来,有人问道:“这妇人,你说得可是真的?”
“是啊,从没听说过秦夫人是这样不讲理的人。”
那黄脸妇人便拍着大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们看啊,她长得柔柔弱弱,可是极能打架啊!我那夫君平日里也是三拳两脚打死虎的,可是到了秦夫人手下,眨眼的工夫就被打断了胳膊呀!”
“真的假的?”众人唏嘘道。
“自然是假的,什么三拳两脚打死虎,真有这样的能人,早就是镇上顶有名的大英雄了。”听到乱子的秀兰走出来,站到秦羽瑶身边,指着那妇人说道:“你男人是谁,报上名来,叫本姑奶奶瞧瞧,他是哪位英雄好汉?”
那妇人听得这一声,哭声不由一顿,抬起脸来看着秀兰,不由得又指着秀兰道:“瞧瞧,大家瞧见没有?连个小丫鬟都如此嚣张跋扈,可见当主子的心有多狠啊!我家夫君,就是被她打断胳膊的啊!”
“你是大福的娘子?”听到这里,秦羽瑶也是明白过来了。她哪里打过什么人?可是这黄脸妇人说得头头是道,秦羽瑶不由回想一番,便想起今日上午遇见的大福。
那妇人连忙道:“大家伙儿都听见了?秦夫人承认了,就是她打得我家夫君!”
“你可知我为何打他?”冷眼瞧着这不是善茬的黄脸妇人,秦羽瑶冷冷说道。
那黄脸妇人便道:“还能为什么?你见我家夫君生得人高马大,五大三粗,自然想给他做小妾。我家夫君不肯,你便恼羞成怒,将他打了一顿。”
“嗤!”秀兰不由得气笑了,“真是异想天开,我们夫人的夫君,生得不知有多好。温文尔雅,琴棋书画都懂,谁稀罕你们家的破男人?”
那妇人说道:“胡说八道,你们家夫人根本没男人,就住在城东,身边只你们几个小丫鬟以及一个做饭的婆子,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呢?”
“你——”秀兰不由得又急又气,这都什么人,怎么把夫人的事都打听出来了?
秦羽瑶按住秀兰,问那黄脸妇人道:“你先前不是说,我打他是因为不识好人心,不肯卖他衣裳?怎么现在又说,是为着这样的龌龊事?”
“这很简单!”那妇人的脑壳子转了一圈,很快答道:“因为我家夫君是为了给我买衣裳,你见他如此疼爱内人,便心生妒忌,想要给他做小妾!我夫君不同意,你便恼羞成怒,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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