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勇一张又一张地瞧过,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瞧过,抱拳道:“夫人。全都是真的。”
“好!”
她拿出两个簿子,“一个是范阳城的产业,还有一本是长乐镇的。你与秦冲每人一本,从明儿开始到这两处查看。记住了,不得惊动长乐坊任何人,回来后把情况及你们的所见所闻告诉我。”
“是!”
绿菱每本都要核查两遍以上,这也是为了精准。
“夫人,第一年、第二年的账目一纹不差。”
“第三年的与实际余银多了二两又八十三纹。”
“第四年与实际余银又少了一两又七十八纹。”
“第五年与实际余银多了一两又二十五纹。”
“今年的也送过来了,是记到上月末的,账上倒差了三百二十八文。”
陈湘如对裴勇道:“你帮忙看看,这里面是不是有换过或笔迹不同处。”
“是。”
裴勇坐下。拿了第一年的,翻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何不妥,第二年的也是如此。
但翻看到第三年时。裴勇道:“夫人,你看这一页,与别处的纸张颜色不同,好像是新的,墨迹也比旁处的更深。”
陈湘如接过,对着灯光细细地辩认,还确实如裴勇所言。
“笔迹是一个人的,倒确实是后来添上这页的,你看其他的纸张,上一页总有丁点墨迹浸下来……”他说到这儿,又把下一页细细地看,对着灯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原来这一页的账目,与现在这页新的正好差了二两又八十三文钱。”
裴勇对着下一页的浸染,竟能猜出原来那页记录的内容,他朗声道出原来那页写的数字。
绿菱在飞快地打着算盘,惊道:“裴大哥说得没错,确实差了二两又八十三文钱,既然老金早前的账目是准备无误,他为什么故意改成错的?”
裴勇道:“许是怕夫人怀疑他贪墨,又或是认为准确无误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故意弄些差缺来。”
却又只差一两、二两的数目,因为太少陈湘如就不好追究。
“裴勇,以你之见,他将全家卖给我,又这样改账簿,却在极小的偏差之内,他到底是何用意?”
裴勇沉吟片刻,抱拳道:“功高盖主,不仅是在帝王家,在大富人家也是有的。他卖身给夫人,是为了证实自己的忠心,又故意让账簿中出现破绽,是故意让夫人抓住他的短处,老金其实是害怕夫人不肯再信任他、重用他,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点睛之笔,入骨之言。
陈湘如也正是这么看的。
“到底是老金的意思,还是有人支的招儿?”
“夫人不必担心,属下一定替夫人查过水落石出。”
“要是有人支的招儿,此人倒是可用之人,可收为大东主所用,可为军师。”
大东主……
裴勇愣愣的望着陈湘如。
☆、第293章 琐事
她含着浅笑,又带几分未名的情绪。
难道,陈湘如知道他们早前原是冀王府的人。
她抬手:“退下吧。”
绿菱望着裴勇的背影,顿时有种心跳之感:此人好厉害,武功好、人的模样又好,而且还会验契约真伪。连她没发现的破绽,他一眼就瞧出来。
还是好好当差,也许夫人开恩,让她与绿萼一样,也嫁个护卫为妻。
护卫可比那些管事儿子什么的都要强。
绿菱学着裴勇的样,在账簿里寻找那页有异的纸,一本簿子翻了好几遍,也没瞧出来,竟有气馁。
陈湘如似瞧出她的用意,“裴勇那项绝技,竟是你这外行想学的,除非你缠着他,让他教你。”
绿菱喜道:“夫人,如果我让他教,他就会教我吗?”
“你没试怎么知道不行?”
陈湘如上炕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睡着了过去。
*
慕容府,上房。
慕容二嫂、慕容三嫂正陪着慕容夫人坐在火炕上。
家里没个男主人,最大的孩子就是元拓。
慕容二嫂好奇地道:“娘,鸣弟这媳妇好生古怪,今儿刚到就有人来访,连与她同来的人又跟着离开了。”
慕容夫人道:“不该你们知道的事就别问,到了该说了时候,他们自然会说。”
慕容三嫂垂首,也觉得好奇,这个庄子很大,听说是老金在这宝山镇上修了一条街,又修葺了这座慕容府。早前的人家搬走了,又新建了几处院落。就有了现下这偌大的慕容府,比白塔镇上的慕容府大了三倍还多,全都是大气又实用的四合院。每处都能住好多人,偏家里就她们几个女人、孩子和几个老仆。
“娘。这慕容府、田庄、还有那片给百姓们建的房屋,全都是鸣弟妹的么?要是有一日,她发了脾气,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住在这儿,似乎比早前的白塔镇还好呢。
慕容二嫂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很吵,却又不是很冷清。
慕容家早前是有朝廷和皇帝赏赐的银钱,可镇上百姓们接二连三的在战乱中死去。多数都接济了百姓。
慕容夫人瞪了一眼,“陈氏不是那种人。”
人家既然能把这里建这么好,想来就不是那等人。
慕容二嫂心想:这大家闺秀一个个都骄纵着呢,尤其家里富足的,性子更古怪,又惯使大家小姐的脾气。
慕容三嫂道:“娘,不如写信给大嫂,让大嫂带了乡亲们早些过来,我们粮库里那么多粮食,够百姓们吃的。翻年开春,就得种庄稼,因都是些妇孺。这一千亩的田地,怕还得雇人耕种呢,乡亲们能做的也就是一些手头活。”
慕容夫人长舒服一口气,“就雇几个长工吧。”
慕容二嫂道:“雇长工倒不如买几个长工呢,这样最合算。”
慕容三嫂道:“家里什么情况,二嫂也清楚,我们先来宝山镇,娘为了让乡亲信住得舒服些,添置了多少东西。每家的灶具、被褥,这乱七八糟的下来。都花进去了。有里哪还有余钱。”
要不是库房里的粮食更多,怕是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早前置下来时。连地里的庄稼也一并入了库,那库里满满的都是粮食,就算白塔镇的百姓来了,这吃粮倒不成问题。
对于慕容家来说,白塔镇的百姓就跟亲人一样,那都是同过生死患难的,所以慕容夫人才会拿自家的积蓄给乡亲们置了东西。
慕容夫人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们有吃有住,总不能看乡亲们衣不裹体、食不饱腹,这让我情何以堪,慕容家祖上就是积善之家,若非启丹连年进犯,将军也不会带子从军……”
两个儿子都死在沙场了,哪里还舍不得这几个钱。
慕容夫人为了省柴禾,只在上房烧了热炕,下人们则在西厢房里共睡一个炕,炕上又分隔开来,一间是女人们睡的,一间是男人们睡的。东厢房住着元拓与慕容家的孙子辈孩子,又有两个婆子在那边看着年纪小的。
上房热炕上则睡的是慕容夫人婆媳几个。
婆媳几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大半晌的话,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陈湘如歇了一日,正梳洗,对面屋里的王婆子就过来了,她早前原在老夫人跟前服侍过,甚至还服侍过陈湘娟,这次他一家老小六口人都跟着陈湘如过来。
陈湘如要出阁的时候,王婆子求了老夫人,说她们一家愿做陈湘如的陪房。
“夫人,老奴来回话。”
“进来!”
王婆子垂手站在一侧,绿菱则服侍陈湘如梳洗。
“老奴与慕容家的下人打听过,粮食是预备充足的,那些给白塔镇乡亲们修的房屋也是极好的,可慕容夫人看重情义,视乡亲们为家人一般,拿了慕容家的积蓄给乡亲们添置了家当,甚至还变卖她自己的首饰。
慕容家的下人有两个月没领月例了。
就连慕容家的主子都有大半月没见荤腥了,就算是这样,夫人来时,慕容夫人特意吩咐要给夫人屋里送鸡蛋饼。
家里人都等着大将军、少将军送银钱过来。
听说壮年的男子,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在打仗时负过重伤,缺胳膊少腿的有好几个,要不就是双眼瞎了的,慕容家都是女眷和孩子,现在慕容夫人正愁着翻春后田地如何耕种,想请长工,可是外头听说慕容家的下人都有几个月没领月钱,不乐意来。”
陈湘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端庄得体,又有一股子温婉气质,让人如沐春光,“你今儿去打听一下,镇子里可有牙婆、牙行,要是没有,你和你儿子就去一趟范阳城,找最大的牙行,告诉他们就说慕容家要挑一批壮实、能干的男子,年纪在十五至四十五岁都行,必须得会侍弄庄稼的,若有一家为奴的,我们也要。”
陈湘如与绿菱使了眼色:“取银票,先给二百两,若能买几个回来就先带回来,要是不成,给他留下话,有了合适的,让他送到宝山镇慕容府。”
绿菱取了银票又另娶了一个钱袋,里面是一百纹,递给了王婆子。
王婆子得了钱,与他儿子就出门了。
他的儿媳抱着孙儿站在门口瞧了一眼,小儿子与她女儿怯生生张望着四下。
绿菱道:“夫人,我瞧王婆子的女儿倒还不错,不如让她到你身边服侍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