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正中有几间屋子,木格子窗户端庄而大气,左右又有厢房,只见一个婆子正挥着扫帚在清扫着,突地大呼一声:“夫人,夫人……快出来,客人到了!”
陈湘如四下审视,不紧不慢地进了门。
一个妇人走了出来,脸上皱纹交织,瞧着有五十多岁的模样,可那精神却是极好的,行路如风。
看着外头进来的婆子、丫头,虽是行了千里之遥,可一个个衣着光鲜。
慕容二嫂道:“娘,是鸣弟的媳妇到了。”
慕容夫人定定地看着一行人,想从几个婆子、丫头里辩认出陈湘如,只见陈湘如气质高雅,举止得体,倒与慕容二嫂有几分相似,这样的气度,只有大家闺秀出身的人才有。
陈湘如几步走近,衣袖一挥,虔诚跪下:“陈氏拜见舅母大人!给舅母请安!”
“好孩子!”
慕容夫人审视着,这是鸣儿的媳妇,不错,人很大气,不像她想像着那样小家子的女子,扭抳造作。
她伸手虚扶一把:“快起来!”
元拓笑道:“祖母,鸣婶想喝滚烫的豆浆。”
陈湘如笑道:“走了一个多月,婆子、丫头们也没吃顿热饭,请卖豆浆的进来,给所有人各盛一碗暖暖肚子。”
绿枝转身离去,给陈湘如取了碗豆浆来。
陈湘如闻了一下,却没有喝:“舅母也吃一碗吧。”
慕容夫人连连摆手,“我刚用过早饭,你吃。”
慕容二嫂眼睛晶亮,因刚死了丈夫不久,一袭素缟,头上也只戴了白花,却逾显几分水灵清秀,她定定地看着喝豆浆的陈湘如,似要从一举一动中瞧出什么来。
刘奶娘进来禀奏道:“夫人,东西搁放到何处?”
慕容二嫂唤了个丫头来,“领这婆子去鸣夫人住的院子里,把东西都搁那里。”
没称她为周夫人,陈湘如立即意识到,慕容家的孩子唤她“鸣婶”,而慕容二嫂却对下人们说她是“鸣夫人”。
难不成,周八的身世他们都知道。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周八还是他们慕容家的孩子,应该叫慕容鸣。
慕容二嫂听周八说过的,小镇、千亩田庄、这些新建的、以前的屋子,全都是陈湘如张罗来的。一个女子虽远在江南,却能在千里外的范阳买下这么大的庄子,又建下这么多的房屋,不可谓是个让人敬重。
奇女子不仅只有边城有能征会战、敢担当的,如慕容大嫂、慕容三嫂,也有像慕容二嫂这样能打理好内宅的。
慕容三嫂洗了把脸,也到了上房,陪着老夫人说话。
闲聊了一阵,老夫人叮嘱左右道:“把炕头都烧得热热的,让鸣夫人与婆子、丫头、小厮们先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第291章 自作主张
陈湘如道:“舅母,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儿再与舅母叙话。”
“去吧。”
几人见陈湘如走远了,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跑了进来,拉着慕容二嫂道:“娘亲,鸣婶带了好多东西,我都数了,有十八辆马车,我们家的下人,还有她带的人现在还没搬完呢,娘亲,都是些什么,她是要搬来我们家住吗?娘亲……”
“小孩子别乱说话。”
“娘亲,鸣叔也和我们住一起吗?大家都说鸣婶好厉害,我们全镇人的生计她都能解决,这个大田庄就是她给我们白塔镇的……”
陈湘如这些日子累坏了,在江南睡的床榻,可北方却是炕,一上炕,就觉上面暖暖的,上面整齐地叠放着被褥,陈湘如洗了脸足,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刘奶娘四下寻觅了一番,也没见别处有床,看着那一边放着一套枕头、被褥,也上去睡了,绿菱、绿枝一见也跟着上去了。
而其他的小厮搬完东西后,又有厨房送来的热粥、馒头,各自吃了,一个个都爬上了偏厢房的炕头睡下。
四周一片静寂。
四合院内的房间显得比江南的更宽更大,所居的内室多是二进的,一进是花厅,二进才是内室,门窗也做得比江南的门窗更大气,光线充足。
*
陈湘如主仆再睡到了次日天明时分,正在整衣梳头,就见元拓进了四合院门,“鸣婶,从范阳城过来的人要求见鸣婶。早前鸣婶没醒,祖母把客人请到上房了,我把客人带过来了。”
来的是老金。还有最早过来的王师傅、刘管事等人,每人都带了一些礼物。
老金审视了一遍,“大小姐来范阳。怎能住在这里,范阳那边的大院、府邸。可都建好了,倒让我们几个先住进去了,哈哈……”
陈湘如道:“你们能来,我很高兴,何必破费,再说你们全都是有家有口的。”
老金呵呵笑了两声,递过一只盒子,又从怀里掏了两本簿子:“这是我在范阳置的产业。有田庄、也有店铺,主要汇聚在长乐镇、范阳城一带,盒子里装的是地契和房契,大小姐请核对。”
刘奶娘知晓陈湘如在范阳置了一份产业的事,也知长乐坊比陈记赚钱都多。
陈湘如她笑呵呵地接过盒子与簿子,拿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
老金道:“这几年的账簿我也带来了,还请大小姐过目。那几个管事还不知道大小姐来的事,小的要不要通知过来,大小姐可核查账目。”
陈湘如问:“老金,你核查过么?”
“照着规矩。每一季都核查,年底也是要再查的。”
“他们的账目我不看,只看你送来的总账目。”
刘管事竟莫名的有些羡慕起老金。大小姐这是信任他,一听说他看过,就说不查了。不过他们这批最早过来的人,在范阳过得比在江宁府还在自在逍遥。
陈湘如道:“这次过来,又带了一些师傅、匠人,先让他们与我先行,他们的家人要年节后陆续抵达。劳老金安排好他们的住处、差事,稍后也要把他们的家人安顿下。王师傅不是想见织机室的高师傅么,他们父子都来了。”
王师傅跳了起来。笑道:“老高来了,好啊。这缝衣机许能尽快做出来。”
老金一直想弄出缝衣机,这两年王师傅除了给长乐织布房制织机。剩余的时间就用在研制缝衣机的事上,也曾弄出过缝衣机,全是木制的,送到绣庄上让绣娘们试用,总觉得还不够好,造过几台缝衣机,都是要两个人一起操作,一个人转动轮子,一个人用,两个稍配合不好,就可能轧到另一个人的手。
陈湘如又道:“我是长乐坊大东家的事继续保密,我会让绿菱与秦冲核对各处产业的事。刘管事,我乳兄得赶在年节前与绿枝办婚事,奶娘也是特意过来操办此事的,还得劳你内人帮忙操办。”
与刘奶娘使了一个眼神,刘奶娘到对面屋子里唤了高师傅父子来。
高师傅一见到王师傅,顿觉亲切,惊呼一声:“老王,大家都说你攀了高枝,原来还是一个东家,哈哈……”
王师傅打了个噤语的手势,“长乐坊的事,大小姐还不想张扬。这几年也正因为外人不知道这大东家是谁,又有朝廷买我们的布,就是幽州知州、范阳知县都得给几分面子,继续保密,我们几个老仆知道就行。”
陈湘如笑道:“我在慕容府也是做客的,不好挽留各位。王师傅带了高师傅先忙自己的事,我把高师傅交给你,你安顿好他的吃住,更得安顿好他家人的住处。”
王师傅抱拳道:“谢大小姐!”
在范阳,他们几个老仆更如鱼得水,一来在银钱上,老金是个大男人,有些大咧,只要他们要银子,那就是最尽大能力地支持,比陈将达当家主时还要畅快,有了银钱支持,再加管事得力,这几年竟让长乐坊办得比陈记还大。
遇大事,老金会召集他们几个过来商议。
他们在范阳长乐坊,说话做事,那也是能拿主意的人。
刘管事问:“大小姐,那小的是不是要带刘奶娘和绿枝……”
“先到你家,你得给绿枝和我乳兄布置新房、张罗婚事,绿枝和罗平娃是要留在范阳的,给他们夫妻安顿个住处。”
陈湘如令刘奶娘抱了个盒子过来,她从中拿二百两银票,“这是照着绿萼、绿叶的例给你的,因在范阳,我也不知道置些什么,你自己瞧着给自己置份嫁妆。等定了吉日,我就过去吃喜酒。”
“谢夫人!”
主子给一个丫头二百两银子的嫁妆,这在别家也是没有的,有的主家厚道,在丫头出嫁时给过二两银子,就算是仁义,可陈湘如却给了二百两银子,这都能买好几个丫头,也能置一份不错的嫁妆。
刘奶娘不安地道:“夫人,奴婢要是走了,你这身边服侍就只绿菱了。”
“我住在慕容府,倒也方便,有绿菱一个就够了。你有几年没见乳兄,先陪陪他吧,再把他和绿枝的婚事给办好了,你也享受几日天享之乐。”
刘奶娘虽不舍陈湘如,可想着,陈湘如一时半会儿又不会离开,欠身道:“那我与绿枝就先离开了。”侧身进了另一间屋子,唤了绿菱出来,好一番叮嘱。
绿菱满是错愕,觉得陈湘如身上还藏有秘密,从江南过来,千里之外,竟还有人来拜见陈湘如,且人人都抱着盒子,也不晓得那里面装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