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南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这铺子后门的对面本就是一排无人的破旧矮屋,就是白天都乏人问津,更何况是晚上。书南锁好了门。楚清琼侧过身正要走,眼里却突然映入一点暖色。他视线寻着而去,便见不远街角处似有若隐若现跳动的光晕,虽只是淡淡一圈,可在这浓厚夜色中却分外引人注目。
他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盯着那点点亮光,一时间挪不开眼。人人都道江南颜色好,姹紫嫣红烟雨墨色。可在他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却永远只有那灰蒙蒙的天和四处相连缠绕变幻莫测的浮云。
那光亮朝他慢慢靠近,越来越亮,直到就着那灯光看清来人是谁,他才终于有了些反应,只是心中震惊不减。
“幸好你在这儿,否则倒要白跑一趟了。”唐欢瞥见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又关心道,“天有些冷,晚上莫再外头待太久了。”
“你……”楚清琼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说什么。
他从未想过像普通男子一般相妻教女的生活,他一直事事都是以楚家为先。事实上,这次去京城之前,他其实对那些相濡以沫锦瑟和鸣的日子丝毫没有期盼。一来,人家毕竟书香之后,入赘商贾怎么想都有损颜面,对他没有不满已然不错;二来,他很忙,忙得没空想这些风花雪月。
他目光怔怔,一时沉默无言。四目相对,唐欢看着他眼中情愫复杂,想了想,只笑着道了一句:“回家吧。”她眉眼清澈,脸上笑意在这一刻,在这样沉寂的夜晚,在这江南夜色间显得格外柔和,让人一不小心就能沉溺其中。
“……好。”
***
铺子离那小院并不远,步行也不过就一刻。何婶正嚼着花生和两个小厮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聊着些闲话,耳尖地听到门外似乎有说话声。她拍了拍手,走了出去,就见唐欢推门而进,正与楚清琼说着什么。
她赶忙迎了上去。“家主,少夫人,你们回来了。”
楚清琼听到她那句少夫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唐欢。她原本倒是挺理所当然的,只是这会儿在他面前被这么称呼脸上有些烫。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错开视线。楚清琼微垂着眸,难得脸颊有些红。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
唐欢轻咳了一声,先开了口。“何婶,你把饭菜拿出来吧。”
“哎。”
她这么一打岔,楚清琼也很快恢复过来,转而问道:“你可用完了?”
“没呢。”唐欢看着他,笑容温和:“我想等你一起的。”
她只是实话实说,楚清琼睫毛却颤了颤,一路走来心中未褪的暖意又添了几分。他不知怎么回应,不尴不尬地哦了一声,又若无其事似地率先朝着大堂走去。“那正好,我也,也倒是饿了。”
***
她们吃完饭都快酉时末了,几个下人收拾完碗筷伺候了主子洗漱也都早早睡去。那厢房不似大户人家的卧房,只是算不得大的一小间单间,里头摆着一张床,一副桌椅,几乎没有装饰。睡处只有一个,楚清琼便没让秋兰晚上伺候,只让他和书南挤了一间。
只是这一晚,他却辗转睡不着,脑子里时不时转着方才那人夜色中笑意盈盈款款而来的身影。
他平躺在床上,蹙着眉头看那头顶处的轻纱床幔,心里有些烦躁。他掌管楚家多年,向来喜欢什么事情都把握在手里,可如今唐欢却成了他难得的变数。他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这入赘之名吗?他也弄不懂自己了,当时,她那一句回家让他心里泛起的陌生感觉又究竟是哪般?
楚清琼睡不着干脆坐起了身,披了件衣服推门而出打算吹吹冷风醒醒脑。刚走出来,转身要带上门时,却见唐欢住的屋子里还亮着烛光。他有些诧异,想了想,系好衣服,朝着那厢房走去。
他敲了敲门,很快,唐欢便开门出来,见到是他愣了愣。“你怎的还不睡?”唐欢见他穿得单薄,犹豫了一会儿,让开身去,“进来吧,外头冷。”
“嗯。”
深秋晚上阴冷,屋里燃了一盆炭火,门一关,瞬间有些温暖如春的错觉。楚清琼却一眼扫过那放着炷台的长桌。他走过去,但见桌上摊了本书,书旁压着几张宣纸,上头字迹很新最后那几个墨迹都还未干,从内容来看,似乎是律法相关。
他眼中诧异一闪而过,紧接着眉头蹙起,沉默不言。唐欢站在他身后却没瞧见,见他盯着那笔记看,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些感想罢了,不值一提。”
楚清琼回过头,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你本是要参加春闱的?”
他这会儿已然卸了妆容,露出本来清秀的面容,照映在那影影绰绰的烛光下,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她心中一动,一时也没注意他的异样,嘴角的笑意越发柔和了几分,“倒是忘记与你说了,我打算参加明年那一届,可会有什么不便?”
楚清琼本想点头,那一个是字含在嘴里正欲脱口而出,却在对上她满是诚意的目光后,突然如鲠在喉。
他摇摇头,轻快地道:“怎会,这是好事。”
☆、谣言四起局中局
江南的盐商用手指头数都能数的出来,也就那么几家。当年楚修卉还在的时候,楚家可谓江南首富,一时风光无人可及。不过,到了楚清琼这一代却是已然衰落了不少,可尽管如此,在古朔,楚家仍是众人公认的富庶人家中稳稳当当的第一位。
楚家那座大宅院位于城西,与衙门正对,遥相而望。那扇朱漆大门两旁的半墙拉开,足足有半条街的长度。褐色匾额下,一对镇门的石狮左右而立,雕刻精美,威武雄健,还带着历经百余年后的沧桑厚重。
江南秋日的天色阴了几日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与此同时,城南楚家盐铺隔了没多远的地方,一间新铺子门口正吊着放了两串鞭炮,噼里啪啦的,震耳欲聋。
周围一圈一圈围了不少人,而在人流中央站着的则是个年轻女子。看那模样好似还没到二十,眉目清远,身形修长,意气风发。她长相确实还算出挑,可周身最吸引人的,却是那年少气盛特有的自信满满。一时间引得不少少年公子路过,都忍不住纷纷侧目,红了脸颊。
那女子满面笑容地朝着周围拱了拱手,高着声音道:“在下姓赵,名思双。承蒙东家看中,虽是阅历浅薄,但从今日开始,暂代这瓷器铺子的管事,还望诸位前辈多多指教。”
她话音刚落,人群里,有人听了那暂代两字,好事地扬声问道:“那你东家是谁啊?开门大吉怎的连个面都不露。”
赵思双听罢,双唇一勾,只是转身指了指那琉璃斋三个大字下的朱红小字——楚记。
***
楚修远本来是在外头约了朋友看戏,可出去转了一圈后就急不可耐地回了楚府。大户人家的大门一般是不会轻易开的,那马车便赶去了楚家的东侧门。楚修远跳下车,脚步生风就进了府。
她在楚家众多主子中算是脾气最好的一个,凡事都是笃定悠然的模样。平日里回来总不忘和两个门卫打招呼,这一次却根本没顾及。
楚府的大管家姓孙,正和管制衣的嬷嬷商量着做冬衣的事儿。书南掌着楚家的帐房,她们虽然暂时支不了钱,可也得事先做好准备,毕竟这些都是惯例,回头若是楚清琼问起来答不出倒是她们的不是了。
孙管家一边走一边嘱咐着那嬷嬷要点,一抬头就见楚修远脚步匆匆地往里冲。她微愣了愣,赶忙退到一边,行礼道:“三夫人。”
楚修远本已迈出了好几步,眼角一瞥见到是她,倒是停了下来,转而问道:“我二姐可在府里?”
“在呢,二夫人这一上午都没出去过。”
楚修远得了答案,应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楚府是典型的江南建筑,亭台楼阁,溪石草木,皆是蜿蜒连绵。楚家二房的院子在府里最南面,那洞门口挂着个水天一色的匾额,还是当年楚老夫人那一代的知府亲自题的。
楚修文这人脾气虽暴躁,却极喜欢养鸟。楚修远桥开她二姐书房门时,就见她站在那鸟笼子前,神情专注地俯着身,手里拿着跟长长的梳子,做工极精致,那一小排齿栉不过拇指指节长短,齿尾通园打磨光滑。鸟笼里头那只红嘴鹦鹉叫阿八,是她最近的爱宠,倒也不是因为它说话多利索聪明,只是单纯合了眼缘。
楚修文一下下极有耐心地给那只鹦鹉打理着羽毛。听到脚步声也没回头。直到楚修远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二姐。”她这才抬了抬眼。只是,不过瞥了眼楚修远气喘吁吁的模样,便又垂眼自顾自地专注于手上的活儿,嘴里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儿能弄得你这慢性子这般焦急?”
楚修远看来已经对她这样子习以为常,只是重重叹了一声,说起了正事:“哎!清琼他,开了一间瓷器铺子。”
楚修文手顿了顿,反应冷淡地哦了一声。那人自接手楚家后,自说自话的事情做得还少吗?他不过就是开间瓷器铺子没通知她们而已,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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