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他略略点头,“书南公子,我们大少有请。”他跟在唐喻身边久了,无论是身上的气质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她,总是盈盈绕着一个淡字。
唐喻的院子就跟瀚海院隔了一条潺潺小溪。书南跟着他一路走过一处白玉石拱桥,便见经笥院三个大字悬于洞门之上。经笥经笥,博古通今,而那个喻字又是晓义之意,可见,当初这位唐大少身上是被寄予了多大的期许,只可惜——书南想起那人病倦之态,一时有些感慨。
经笥院里很安静,下人虽多,却是各司其职,见絮凝领着人进来,也不过只是瞟了一眼又低头做自己的事去了。书南被带着去了东厢房,絮凝刚推开门,里头便有一个草药味扑面而来,不似当初他伺候楚老太君时满屋子浓郁的味道,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
“书南公子请。”
絮凝伸手虚请了一番,只让他一人进去。书南顿了顿,并没多问。屋子外间只有空空的一张圆桌并没有人,隔了一扇镂空洞门,里间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他迟疑了一番,走了进去。
里间的窗户敞着,大好的阳光伴着屋外鸟鸣在屋里洒下一片金光。唐喻坐在床着,盖着薄被,歪着身斜靠着床栏,脸色比起那日见到时越显苍白。她双唇抿了抿,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才淡笑道:“本该在外头见你才是正理,只是我身子不便,还望公子莫要介怀。”
“大少多礼了,奴不过一个下人,当不得一声公子。”书南低着头,离床五六步远的地方恭敬站着,只是,背脊却依旧挺得笔直。
唐喻神色淡淡,骨节分明的右手指尖似是无意识地点着床沿。“说起来,我倒是忆起了一事,只是无人说道,便想到了楚公子,谁知我家小妹却是等不及要走了。”
“大少请说。”书南应着,心中却有些莫名,唐喻那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懂。什么叫无人说道?什么又叫等不及要走?
唐喻将视线移向窗外,从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那树荫下一下下扫着落叶的小厮。她勾了勾唇,目光里似是向往。
“正德十五年,先皇派巡查使去古朔,却意外查出了一桩私盐案。当时的四条盐道运司全部彻查,古朔知府阮大人也未能幸免。其后,左相牵连,全族入狱,盐商甄家满门抄斩。”
她语气平平,一字一句道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书南猛地抬眼看她,四目相对,她目光陡然凌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妥,握紧了手,才扯着嘴角道:“大少通读狱案,书南佩服。”
她心中已是了然,垂下眸只平声道:“楚夫人和楚老夫人睿智,在下也很是钦佩。”
☆、心欲坦然人不定
楚清琼把书南留下了,因为要等他并没有走远,只让那车夫将车赶到离京城最近的云来县。那车夫是新雇来的,见两个男子是一主一仆,又见那女子衣着不凡,谈吐间也不似个下人,便直接把唐欢当成了正主。
京城到云来县要走了两个时辰的官道,入了县门,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路上行人匆匆,都是赶着回家吃饭去。那车夫将马车停到街边,回头敲了敲车辕,高声道:“小姐,我们到县里了。”
车厢里,唐欢愣了愣,侧头看了楚清琼一眼,见他只是朝她笑笑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撩帘出去,对车夫道:“去寻间客栈吧。”
“好嘞。”
那车夫一直是京城近郊处跑,见他们一行人锦衣华服,便挑了云来县最好的迎来客栈。唐欢先下了马车,楚清琼带上面纱后才被秋兰扶了下来,她顺手托了托他的手臂。
事实上,东青民风算得上开放,男子出门带面纱的并不多,更何况楚清琼平日里还要外出做生意。她一点也不觉得他会顾及这些,想起那雇来的马车,心里隐隐觉得他这次上京城只怕并不想让人知道。
楚清琼落后她半步跟着唐欢进了客栈。那掌柜的一见,便朝小二使了个眼色,自个儿又笑迎了出来。“几位是要住店?”
唐欢点头,“要两件上房。”她付了定金,又转头问他,“清琼,你想在哪儿吃?”若是在客栈,他坐不得大堂,她总不好进他的屋子,倒是想找家酒楼寻间雅阁。
楚清琼微垂着眸,只是温顺地道:“你做主便好。”
那掌柜的见她们二人这般亲密,眼珠一转,讨好地对唐欢感慨了一句:“姑娘可真是好福气,这位公子瞧着就极乖巧可人。”
唐欢被她那话却说得颇为无语。他那小意温柔的模样实在是让她有点违和感,那一日,他在唐家明明就镇定自若得很。不过,他这般万事皆她做主的态度倒让她更加没什么入赘的实感。
***
天色一直都不怎么好,连续好几天也没瞧见那大太阳的影子,云层压得虽低,却也落不下雨,让人看了都替它着急。书南四天后的大早上到了云来县,唐欢不好再和他们挤一处,便寻了客栈的小二去买马。
这一日,书南让秋兰去结账,转而便对楚清琼说了唐喻的事。楚清琼听罢,良久,却只叹了一句:“没想到,唐家这位大少如此韬光养晦。可惜了。”可惜久病缠身,心有余却力不足;不过,也幸好。唐欢这性子已让他觉得有些意外,若当初挑得是唐喻这样的,只怕无异于与虎谋皮。
古朔地处江南水道中心,从京城而出,马车一路走总也要一个半月的车程。若是按照一般官道的走法,他们应该是从古朔的东门进去。然而,楚清琼却特意让那车夫往西,拐进了淮城,一入城门口便将车钱结了,直到见那人赶着马车出了城门,他这才解下面纱。
淮城里有楚家的别院,说是别院却不像一般大户人家的住处,反倒更像是平头百姓住的独门小户。里头不过三间厢房一间堂屋,除了一个看门的中年女人,便只有两个伺候的小厮。
那院子离楚家的盐铺不远,弄堂街头拐个弯没走几步就能看到沿街各大热闹的商铺。楚清琼亲自送唐欢进了院子后,吩咐那两个小厮把屋子打扫一番,就打算要出门。唐欢见他把书南和秋兰两个人都留下了,便喊住了他:“清琼,把书南带上吧。”
楚清琼人都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听到她的话,脚步一顿才转过身。不过倒是极听话地点点头:“好。”他朝她笑道,“我去铺子转上一圈,很快回来的。”
她们两个一路走来也近一个月。楚清琼对她有意讨好自是没有摆出任何强硬的姿态来,而唐欢本来性子就温和,一时之间面上便熟悉了不少,相处起来倒有那么些温馨的感觉,让她对这门不咸不淡的亲事有了点期待。
她一路送他出了门口,嘱咐了一句小心些,一转身,却见院里的那几个下人全都瞪圆了眼猛盯着她看,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之物一般。唐欢不明所以一一扫过,那几人赶紧都低下脑袋装模作样地各干各事去。唯有那看门的中年女人笑嘻嘻地凑了上来。
楚清琼每次来淮城,铺子里头就算了,可住这小院的时候,通常都要么带着书南,要么有时干脆只身一人,没想到这次不仅带了个陌生人,还带了个陌生女人。
“唐姑娘,你和我们家主看着挺亲近的。”这人姓何,是楚府的家生子,腿脚不怎么好,年轻时起一直在这看门,看了都快大半辈子了,见她看着没甚脾气,这才上前询问。而那两个小厮却是今年刚来的,虽然有心想问却没那个胆子,至于秋兰在楚清琼身边呆久了,一向知道不该问不问。
唐欢觉得这事总要知道,便也不瞒着,只笑道:“我与清琼有婚约在身。”
她话音刚落,院里所有人落到她身上的视线都带上了震惊,特别是秋兰。不对呀,他明明听说正君不是有意让家主和表小姐定亲嘛。可家主一直以入赘为由拒绝得干净,这会儿怎么就要跟这个女人走了呢。他看唐欢的穿着打扮,只以为楚清琼是要嫁出去的。
“哎哟喂!”何婶更是夸张地瞪大眼,一副老天保佑我家公子终于成亲的摸样,看得唐欢好笑不已。何婶上下左右打量她好几眼,频频点头,一脸喜色,“唐姑娘性子这般好,家主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唐欢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谦虚几句,却突然想起她那话中一个苦字。不等她问,何婶已然叹了口气继续道:“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家主时,他才那么点大,被大夫人抱在手里冲着我咯咯直笑,那时好像也不过三岁摸样。”她伸手比划了下,眼里带着感伤,“后来,没多久,老夫人和大夫人都去了。再见时,他已是楚家家主了——”
何婶本还想说她家家主后来就变得冷冰冰了,突然想到一事,目光有些奇怪。照理来说,他家主子可是楚家家主啊,一直都说是该招女入赘的,可眼前这位的气质模样怎么瞧都不像是出身小户,难道楚家,要变天了?!秋兰显然脑子里转了一圈,也是这般想,直愣愣地盯着她瞧,都没意识到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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