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才开口说了两字就双目一闭。不省人事了。
谢朝华忙拉住马,一手搭脉。
“大人!”身后两人下马。快步走了过来。
谢朝华道:“脉象紊乱,气血不足。不能再奔波了。”她焦虑地打量着四周地形,后有追兵,他们也不宜留在此地,这可如何是好。“附近可有隐蔽的山洞?”谢朝华一路上看他们对地形十分熟悉,开口问。
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人之前曾无意中发现附近林子中有一山洞,颇为隐秘。”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个山洞。
谢朝华看看此处山洞的确十分隐秘。处在山壁之上,而洞口被枝蔓遮盖着,若不刻意搜索是很难被发现的。
将郗道函抬进山洞,找了块较平整的地方放下。好在随身备下的伤药还在身上,谢朝华立刻为郗道函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同时也想起,世人只晓郗道函学识渊博,又岂知他竟然擅射弓马,武不逊将军!
她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关于阳日公主的故事。那枚以日耀业的印章,还有书房中撞见影卫统领的这一幕。
当年阳日公主留给她儿子的那批死士后来如何了呢?外公那时只随口带过,可谢朝华现在不得不将这些事情串起来想。
而照说因为郗家祖先的特殊身份,任何一个皇帝都会尽力压制。可为何郗家这么多年来一直盛名不坠?所谓书香世家的郗氏,究竟还隐藏了多少秘密?
受了伤的郗道函开始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谢朝华焦急万分。可荒郊野外实在无计可施。
半夜里,郗道函忽然睁开了眼睛。看见谢朝华安然无恙地坐在身旁,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来。挣扎着要坐起来,可因为受伤的地方是在腰上,才一使力又倒了下去。
谢朝华慌忙按住郗道函,“外公,你身上有伤,好好躺着。”
郗道函伸出手好像想摸摸她的脸,又垂下,脸上没有半丝血色,猛地一阵咳嗽,牵动了伤口,腰上缠着的布又渗出血来,谢朝华连忙要去查看伤口,却是被郗道函按住手,他微微摇摇头,笑了笑,“朝华,外公年纪大了,不行了呢。”
谢朝华鼻子一酸,哽咽道:“外公,你答应朝华要带我逃出去的,怎可以说话不算话!”她如此难过只因为她明白郗道函的确危险,重伤之后又失血过多,还不能及时医治,一个年轻小伙子如此这般都很难熬过去,何况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郗道函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朝华你莫怪外公硬是要将你从溪州带出来。”
谢朝华狂摇头,握住郗道函的手,强笑道:“朝华自然不会怪外公的。”
郗道函将另一只手盖在谢朝华的手上,轻轻拍几下,“外公看出来你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想为你实现这个愿望啊,……”
天微亮的时候,一直守着洞口的男子走了进来,沉声道:“楼南军开始搜山了。”
谢朝华一惊。
郗道函此刻撑着洞壁,缓缓站起来,对着另外两个人说,“你们守着小姐,不许出洞!”吩咐完,将腰间的绷带用力扎紧,拿起一旁的长枪,一瞬间,浑身上下充满了森冷的杀气。
谢朝华心里一颤,“外公!”声音都是抖的。
“朝华,外公对不起你,可如今别无选择了!”郗道函背对着谢朝华,悲切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他猛然装过身,双目直视谢朝华,语调一变,绝决而坚定地道:“记住,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受多大的罪,吃多少苦,永远不言放弃!”
谢朝华右手紧紧握着挂着脖子上的一个锦袋,那是昨晚郗道函戴在她脖子上的。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世的路已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了。
那个袋子里不过只是一枚小巧的印章而已,却沉的快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她看着郗道函扯下布条,将长枪牢牢绑在手上,然后朝着自己温和一笑,转身往洞外走去。
不要去!不要啊!
谢朝华心中狂喊着,却紧紧咬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挡在她面前拦住她去路的胳膊,却也止不住在微微颤抖。
谢朝华唇一阵刺痛,一丝腥甜入口,却掩不住嘴里的苦涩。
没过多久,洞外传来喧嚣叫喊声,“在那边!”
“抓住他!”
“射箭!快射箭!”
……
不知过了多久,洞口射入的一道阳光刺得谢朝华眼睛生疼,她这才仿佛清醒过来。
“小姐……”
谢朝华开口打断,声音嘶哑,“在洞里再待一日。”
第二天晚上,谢朝华让一人先出去打探一下,可是直到天亮了又黑了却依然没有回来。
谢朝华只觉得山洞的风吹得她浑身冰凉。
而后天又亮了。
谢朝华看了看身旁的男子,起身对他说:“走吧。”
“小姐先出去打探吧。”
谢朝华摇了摇头,“不用了,他们不会想到这里还有人的。”
为了不暴露藏身之处,马早就被放了。出了洞走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那男子才略略放松下来,可到底是高兴得太早了。
身后突然传来急急的马蹄声,随着一声长啸,回头看去,发现大概有四五个骑兵朝他们飞速奔来,而且一看就知道是楼南兵。
箭羽锐利地划破长空,男子挥舞着兵器挡在谢朝华身前,不断往密林深处退,“小姐,走!”
谢朝华点点头,没有半分犹豫,转头就跑。她此刻容不得自己有半点良心与软弱。
身后厮杀声传来,过了片刻,变得有些安静。
谢朝华忍不住回头看去,一个伤痕累累的楼南兵正挣扎着爬上马,然后朝自己奔过来。
他目露凶光,扬着鞭子叫喊道:“老子死了也要拖着你一起陪葬……”
他举着刀,骑着马朝谢朝华挥舞过来
谢朝华手无寸铁,只能仓皇逃避。
只是人终究跑不过马去。
冰凉的刀从胸前刺入,谢朝华闭上了眼,她想她这一世就走到这里了。
难以抵御的痛楚刹那临身,仿佛听见血从身体中流出的声音,她觉得心很痛,她不明白为什么心会这样痛,明明心并未被刀尖刺中啊。
无边的黑暗将她包围,眼前有道明亮的光芒仿佛在指引着她,她感觉到这一次与喝下鸠酒不一样,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声音告诉她,穿过这道白光后,她就彻底远离所有的痛苦与忧虑,心念一动,她就飞速地朝那光芒奔去。
可她却忽然觉得很悲伤,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悲伤,明明极致的欢乐就在眼前,明明美丽的天堂即至,可她还是很悲伤,这种悲伤完全盖过了升华的喜悦。
心里泛起酸涩难言的遗憾,那是什么?
为什么她总感到淡淡的忧伤,即便笑容满面?
为什么心中某个角落总是空落落的,即便躺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为什么时常感到恐惧胆怯?
为什么如今前方等待是她一直向往的无忧天堂,而她却止步不前?
她不想就这样死去,就算醒来后将面对血般的地狱。
原来她不甘就这样结束重生的这一世,她还有想做的事情未做,就算不安与绝望这一世如影随形般不曾远离她,可心底最深处一簇微茫的希望火焰从未湮灭。
然后感觉到一阵撕裂的疼痛,她突然就睁开了眼。
“醒了。”身边有个声音在说。
谢朝华抬起眼,看见一张男子的侧脸,他细长的凤眸炯炯有神,少了昔日炽热夺目的光彩,却也不像过去那样锋芒毕露,反而显得挺拔稳重,减去几分锐利,却多出了几分俊朗。
是他么?
谢朝华看着他,怔怔地开口,“何将军?”
☆、第四十八章 物是人非
第四十八章 物是人非
是的,出现在谢朝华眼前的正是“以身殉国”的何元吉,这让她讶异不已。
不是因为他的死而复生,也不是因为在此时此地见到他,而是因为那双清澈双眸中曾经蕴含的执着与热情此刻只余一片沉静,还带着些微的探究。
“姑娘认识我?”何元吉问。
原来他竟是失忆了。
谢朝华打量何元吉一身铠甲戎装,心中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失忆了?要说其他事情有的她或许不知道,有得或许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可她清清楚楚记得前世的何元吉并未曾失忆过啊?
她记得分明,何元吉在楼南东林王一战后负伤落马坠河,被冲到下游,给一户人家救起,养完伤后便打算离开楼南返国。哪知道离境之时却被拦下带了去见楼南王,他原本也为曾多想,却不料被楼南王扣下来,游说他为楼南效力,起初他坚决不肯便被楼南王软禁起来,后来思索良久,决定假意降之。之后几年终于慢慢完全得到了楼南王的信任,得到不少情报,然后寻了个机会返国。
那现在眼前失忆了的何元吉又是怎么回事情?
她先撇开前世的记忆,如果说何元吉真的是失忆了,那他如今的身份倒是值得斟酌了,既然他失忆了额,楼南王大可骗他是楼南人,那此时此刻眼前的何元吉会不会真的成了楼南王的人了呢?虽然他一身天朝军官的军服,却难保不是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