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肆月四)

　　子房明显是一怔，随即一笑，柔声道：“子房遵命。”
　　我忙挣脱纪先生的手，道，“娘！我要留下来！你别想支开我！”
　　娘一愣，随即掩唇笑道：“傻丫头，有些成亲当天的事娘还需与你夫君说清楚，你一待嫁的姑娘家乱凑合干什么。”
　　：“可是，娘……”我还想说些什么，子房回头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剩余半句话便只有硬生生吞回肚中，缓缓道了句：“是。”便跟随纪先生而去，在门缓缓关上的那一瞬，我看到的是娘含笑的目光。
　　屋外，纪先生一时与我静默无语，他背对着我，半晌才道：“纪某这就去给四夫人配药，先行告辞了。”
　　我出言叫住了他，“纪先生，”我道，“我娘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纪先生静静而立，淡然道，我忙一步向前，郑重道：“有！即便……即便是晚了，我也必须要知道，为人子女，我究竟是有多么……不称职。”
　　纪先生叹了口气，道：“约是……两年前吧，夫人的身子一贯不是很好，她却不准我告诉你，说你这几年为她、为香兰奔波劳累，不忍你再多操心。”
　　：“居然……居然有两年了……”我喃喃道，“两年了，可是到了今日我才发现，我才发现……”我苦笑的几乎站立不稳，他忙侧身扶住我，顺手探上我的脉，我摇头，无力道：“我无妨，”随即苦笑几声，“便是我这样的不孝女，死了又何妨……”
　　：“卿儿！”他叱道，随即微叹了声，放缓了语气，犹豫道：“你……答应嫁给张先生，可是真心？”
　　我一愣，随即苦笑道：“我既是答应了娘亲，自然是真心要嫁他为妻的，纪先生何出此言？”
　　：“你……你可是不愿？”他问道，我颇为不解，却仍是解释道：“我……我并不想嫁人，可若非要嫁的话，子房是我唯一愿意的人，所以纪先生并不用担心我会受委屈。”
　　：“是吗？”他自嘲一笑，正叫我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他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回到屋内，我坐在桌前，芙蓉敲门示意，我道了声进来，她才规规矩矩的进了屋子，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黄铜镜里的自己，隐隐约约辨不清轮廓，不知道到时候，穿上嫁衣又会是什么样子？呵，在现代二十多年，连一场正正经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的我，居然会在古代……嫁人？
　　可是，为什么有些不开心呢，我抚着黄铜镜中自己的模样，问芙蓉，“芙蓉，你说我出嫁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小姐要嫁人？”芙蓉垂头问道，我点点头，却无论如何也开心不起来，一想到病榻之上那个病弱之人的清隽眼神，我便揪心的难受，芙蓉从台子上取了一把木梳，小心的散开我的长发，淡淡道：“既是出嫁，为何小姐并不高兴？”
　　：“为什么？”我扪心自问，为什么？因为我还是有些不甘心！我是很爱子房，可是我不希望我嫁给一个人是因为父母之命而不是真心……也许，是我还不够爱他……
　　：“芙蓉知道的不多，只是芙蓉想说，既然一定要嫁一个人，为何不嫁一个自己喜欢的，又对自己好的。”芙蓉用木梳一点点梳过我的长发，淡然道，我猛地回头，见到她那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眼，心中一丝暖意闪过，缓缓闭眼，坐回原位，半晌叹道：“你说得对，谢谢你了，芙蓉。”
　　：“是芙蓉逾越了，望小姐不要责怪。”芙蓉面色不改，在我身后道，分外安静的她固然让我欢喜，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会想起在那很多很多年以前，二姐嫁人的那一日，同样也是这幅光景，却有一个巧兮倩兮的少女，在我耳后叽叽喳喳，笑语嫣然，却不曾停歇。

　　☆、终是出嫁。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因为死机存稿没了！嘤嘤嘤我的玻璃心！
　　：“与娘商量，婚期定在三日后。”
　　子房的声音在薄薄的门扉之后响起，我抱着枕头，在门的这一头，无奈道：“你这改口也太快了吧，我可还没答应呢。”
　　：“呵，”他的笑声从门板后清晰传来，听得我的心里一阵悸动，“我可是亲耳听见你答应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悔了。”
　　：“哼。”我佯装高傲的冷哼一声，却也掩不住脸上那薄薄的热度，抱着枕头靠在门上，心中竟有几分欣喜，他微叹了声，不禁道：“这是什么规矩，为何成亲之前不准你我相见，害你我如今还需得隔着此门才能一诉衷肠。”
　　：“得了你，”我不禁嗔道，“明明娘亲说的是不许见面，只可惜我顾家这小门小户，拦不住您张侠士的盖世神功，你不一样趁着夜色潜到我院子里了吗，得了便宜还卖乖，再抱怨，我可叫人请你回你自个儿屋子里的啊。”
　　：“阿卿……”他叹道，我仿佛可以看到他此时那有些无奈，却又因为宠溺而微微上扬嘴角的模样，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道不明的喜悦，只感觉这情愫比喝了蜜还要浓烈，转身差点就要耐不住冲动打开门放他进来，却又忽的止住。
　　罢了，还是冷落他几天的好，感情需要半糖主义，这一点我可是决定要贯彻到底的，我心中偷笑，摇摇头还是转回身子。
　　：“阿卿……”良久，待我以为屋外的人要睡着的时候，忽而听到他唤道，我忙应了声，问：“怎么了？”
　　：“你……今日答应嫁我，可是真心？”
　　这……我一时犹豫，竟不知如何作答，是真心吗？自然是真心，可若不是娘已是走到生命尽头，我又岂会在此时答应他？屋外之人似是察觉我的踌躇，浅笑几声，安慰道：“阿卿，我说过，我绝不逼你，只是如今情景，你我婚事已成定局，但请你相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子房，”我低低回道，“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我必然会言出必行，子房，你是我在这个时代唯一想要嫁的人，也是我唯一想要托付终身的人，如今局势……又何尝不是一个契机？”
　　：“但愿如此……”他的声音浅浅不可辨，随即缓缓道：“不早了，你去睡吧。”
　　：“嗯……”我愣了愣，应道，“你也快回去吧，夜晚露气重，铁打的身子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嗯。”他应道，我贴着门听了许久，直至门外真的已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这才转身回了床上，不知为何，午夜梦回，我却好似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三日里，子房如约不曾踏进我房一步，更多的是趁着夜晚到在我屋外，二人也不说什么，更多的时候是彼此静默无言，只是感受着门外之人浅浅的呼吸，便已觉得心满意足了。
　　：“明日就要行礼了……”子房道，我本在愣神，听他一语才惊醒，忙道：“嗯，顾韦他已经托人将凤冠霞帔送来……其实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他……我自是会说服的，再者有你娘亲在旁游说，也不是问题。”
　　：“呵，若是他心里真的存了半分对我娘好的心思，我娘也不至于终日惶惶度日，身子差成这般！”我怒道，不禁拽紧了手里的枕头，“只因我是个女儿，我娘便如此受他冷落，他有那么多的妻子，持家有方的二娘，温柔似水的三娘，既然他不爱我娘，为何又要娶她进门？他可知他耽误的，可是一个女子的一生！”
　　：“阿卿……”子房的声音再度清晰的在门后响起，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如果你反悔了，今晚是最后的机会……我会想办法周全此事，你……可确定？”
　　：“我……”我一愣，他居然这时候还在提这个，他居然这时候还在顾虑我的心情，他可知他倾心交付的，是如何自私的一个人……我苦笑着摇头，子房啊子房，你……这叫我如何偿还？一个锦绣前程？一个尊贵身份？我忽而觉得我能给你的，竟是那么微不足道，你让一个自私自利的现代人有了深深地负罪感，那一瞬，我忽而觉得，未来有些沉重。
　　：“你傻吗……”半晌，我除了这一句，竟再也说不了其他的话，他笑了笑，在门外缓缓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和鸣,莫不静好。阿卿，我会等到那一天的，”他笑笑，随即道，“明日还需早起，我不好耽误你太久......那早些歇息吧，我们，明天见。”
　　：“明天见。”我应道，待他衣袂翻飞的声音响起之后，我这才举着蜡烛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那凤冠，凤嘴小小，以为衔紧了一生的爱情，只是......就算到如今，我依旧不能放弃关于那玉瑗的信念，我实在是.....割舍不了。
　　：“对不起......”我抚过那小小的金凤，叹息道。
　　感觉自己只是刚刚躺下，便被人给大力摇醒，不知何处来的几个婆子在我睡眼朦胧的时候替我换好那一层又一层的喜服，还好现在是冬天，若是搁夏天保准把人给热死，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我才略微清醒了些，感觉她们在我脸上捣鼓了一阵之后，透过那铜镜中隐隐倒出的人影，也看不清楚，只是再口渴喝了杯水时，透过杯中水得倒影，看得我吓得连连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