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秦 (肆月四)

　　虞姬脸色微变，这才默然的下马，跟在我身后，我脸上又扯出笑，由樊哙引着我朝军营内走去，进了一处营帐，樊哙才道：“想来夫人一路奔波，请先与你的朋友在此歇息梳洗一番，我这就派人前去通知成信侯。”
　　我矮了矮身，感激道：“樊将军客气了，妾身感激不尽。”想来他是看见了此时我们二人模样皆有些狼狈，风中露宿那么些日子，也是多亏了樊哙了，从始至终我就觉得，他有着与外表极不符合的细腻，当初刘季攻破咸阳时便是如此，笑着送了他出去，又遣了服侍的人出去替我们准备些换洗的用具，当帐营之中真的只有我与虞姬二人时，气氛蓦然冷了下来。
　　还是我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仿佛是这一年多以来养成的习惯一般，我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一如我们在楚营那般，只是如今角色对调，被俘虏的那个不再是我，而是她。
　　虞姬不接，只是抬头静静看着我，我端着杯子的手亦不缩回，二人就这般对峙着，良久，她才启唇质问道：“兰芷你……不，你该是叫顾卿吧，我方才听你说了。”
　　“是，我的名字的确是顾卿，我亦不是哑女，当时佯装不会说话只是明哲保身，不想惹来不必要的祸端。”事已至今，我无需再隐瞒，老实承认道，她怔怔看着我半晌，才自言自语般道：“见你之初我便已知你不是普通女子，但你老实本分，又那样想要活着，所以我才一时心软留下了你，之后你替我护住孩子，又替我出谋划策，兰芷，不，顾卿，我是真的感激你，所以一点也不想深究你的身份，可是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当初那遍体鳞伤的模样，是不是也是……”
　　“不，那些都是真的，”我摇头打断她，最终是收回了伸出去的手，转而在她对面坐下，扬了扬嘴角，我在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而我……我是汉王身边的谋臣——成信侯张良的夫人，当初到楚营纯属是一场意外，那时我真的以为我会死，而虞姬你救下了我，我很感激，”深吸一口气，我搁下手中的水杯，道：“虞姬，其实曾经……我也有过一个孩子，但是经历了一些事，我没能保护的了他。”
　　我看到虞姬面色一凝，脸上似乎换上了可谓是愧疚的神情，我抿抿嘴，轻笑道：“不要这样看我，我会觉得你是在可怜我。”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虞姬叹道，“我只是……难怪，当初你知晓那汤有问题，而之后你对我多方维护，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我，更在意安儿……”
　　“我只是觉得，我的孩子没能留住，至少你的，我会倾尽一切护住他，”我道，“不要怀疑我，虞姬，无论我是顾卿也好兰芷也罢，我从未萌生过害你的念头，我也从未透露任何机密给汉军，如今亦是如此。”
　　叹了口气，我站起身，道：“你先在此休息吧，我且出去转转，一切事情待我回来再说。”

　　☆、逃离汉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没有什么思路，接下来的内容大家可能觉得会有点扯，但是我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这么写，要是有雷到大家……请见谅吧= =
　　“你到底要留我到什么时候？”
　　挑帘进帐，第一句便是虞姬的质问，我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下去，她们低着头退出了营帐，我轻叹几声，坐至她面前，抿嘴道：“无论你信或是不信，我真的是为你好，前方战火那般激烈，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承受的了？就算你真的能找到项王，你可知……楚军势颓，节节败退，已是必输无疑，我如何能够放你走，放你去前线受死吗？”
　　心中早有计较，或许我并不该就这样肆意决定她人的命运，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想最后尝试一下小小的逆天而为，我不想再任由历史上的一切在我眼前发生而不去阻止，更何况面前这个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或许关于项羽韩信的未来我无法插手，但是虞姬，她不过是王者背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留下她不会改变历史，她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并非没有可能。
　　虞姬听闻我最后一句，脸色煞白，忽而一把抓住我的手道：“项王如今怎么样了，你还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我抽回自己的手，淡然道：“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只是虞美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能占卜吉凶知晓未来，而项王注定是短命英雄，他的霸业将仅止于此，无力改变。”
　　虞姬的手无力垂下，我微叹一口气，起身道：“若是觉得这里面闷得慌，你便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站在门口，等候了片刻便见她低着头走了出来，托身边的人带路，我们一路至了小月的营帐，进去的时候小月正在逗弄她那个不满一岁的孩子，这孩子模样俊俏，生的也乖巧，见到生人也不哭不闹，尤为可爱，我捕捉到虞姬看见孩子那一瞬间脸上的神情，怅然，失落，怀念，心疼，故意不点破，只是笑着让小月将孩子给我们抱抱，当虞姬抱着那个胖小子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底有一丝泪光闪过。
　　“孩子很可爱，小月你也是费心了，”我哄了好一会儿，孩子却不领我的情，倒是虞姬，她只不过哼了几句歌谣，孩子就在她怀里睡着了，小月本想示意奶娘抱走，虞姬却连声道无妨，只是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垂眸不语。
　　小月替我们二人斟水，柔声笑道：“这都是小月的本分，也是夫人赐予小月的，小月从不敢忘。”
　　“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关切道：“吕媭可还有为难你？”
　　小月摇头，“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寻了个缘由从沛县回来了，也的确闹过几次，不过好在有夫人的提醒，小月和孩子都一一避过，”随后压低声音轻声道：“有几次小月刻意中招，夫君大怒，查清事实之后重重责骂了她，还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她说什么并非真心嫁给夫君，只是迫于无奈，夫君听后大怒，再也不去她处。”
　　从沛县回来了呢……看来是在老家与姐姐相处的不好，我心道，当初害我孩子没有的那碗汤，正是吕雉的爱子刘盈端来的，只怕吕雉也因此怨恨吕媭利用她的孩子，这个孩子如今可谓是吕雉全部的希望 ，再加上吕媭此后的多番隐瞒，而且似乎她对当初对于嫁给樊哙这件事已经有所怀疑，间隙由此而生。
　　其实打破她们俩的关系一点都不难，两个自私自利之人，各自心怀鬼胎，只是表面上的貌合神离，信任却比纸还要脆弱，没了吕雉，又没了夫君，吕媭如今有的只是她的孩子而已，只不过多年之后的诸吕之乱，她会和她的宝贝儿子，一起死。
　　我搁下水杯，轻轻道了句：“是吗？看来她过得并不好，那我对于你的安危，也就放心了。”
　　小月弯了弯嘴角，恭敬道：“多谢夫人担心，对于夫人交代的任务，小月从来不曾忘记。”
　　我伸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她惊讶的抬头看向我，我笑了笑，道：“那些任务，你早就做好了，我想要的无非是她的不幸罢了，所以小月，你只有过得再幸福些，这般才能达成我的目的，明白了吗？”
　　小月一时怔忪，随后郑重的点头道：“小月明白！”
　　最后到我们二人告辞，虞姬才将怀里的孩子递交了回去，二人一同迈入自己的营帐里，婢女问我是否需要准备饭菜，我回头看了一眼一直不说话的虞姬，点点头，随后坐至一旁，亦是不语。
　　两个人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虞姬便出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静静抬头，淡然道：“我什么也没做，只不过带你出去转转，又如何了？”
　　“你分明是想让我看见那个孩子，你……！”提及到孩子，虞姬的语气骤然急促了起来，我礼了礼身上的衣裙，淡然回应道：“没错，我就是想让你看见那个孩子，再让你想想你自己的孩子，你的安儿，虞美人，你莫要忘了，你如今是一位娘亲！你可以选择与你的夫君共进退，但是你若不在了，你的孩子怎么办！”
　　话语刚落，便听屋外有人道：“张夫人，您的饭菜来了。”
　　我收敛起怒气，深吸一口气，随后道：“进来吧。”
　　婢女端来饭菜，我们各怀心事，并无什么心情用膳，二人一晚无话，虞姬整晚的翻来覆去，彻夜难眠，我亦是如此，直至第二日清晨。
　　用过早膳，有人来报，称成信侯已得到消息，不分昼夜的前来，不久后便能抵达大营，闻此我心中大喜，正欲起身时忽而感觉背后有一人影骤然贴近，还未回过神来便惊觉有一片冰凉贴着我的咽喉，对面的士卒见此一阵怒喝，而我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在一片嘈杂声中，我听到自己淡定的声音道:”虞姬，你想干什么。”
　　“抱歉，兰芷……不，是顾卿，”虞姬在我耳畔轻声道，“我无意伤你，我只是想离开这儿，顾卿，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再这般耗下去，我怕我会来不及……”
　　“你想离开？”我感觉贴在脖颈之处的匕首又近了些，这时忽而想起来，似乎有史书曾言，虞姬善剑舞，这么说她是有武艺傍身的，只是自我认识她以来她总是那么的谦和温柔，让我将这不甚清晰的记录抛之脑后，如今才算记起，虞姬轻笑几声，对着对面的人喝斥道：“你听好了，我要一辆马车，一些干粮，快去准备，不然休怪我对这位侯夫人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