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岳丈惊喜过度翻了白眼,赵勇如今都觉好笑,道,“岳父年纪大了,盼阿腾出息盼了多少年,以后可别这样,倒把咱们吓着。”
凌氏笑,“父亲也不只是为阿腾高兴,阿宁、女婿都中了,老人家这才高兴过去了。”
赵勇只管附和老婆,“是啊是啊。”
其实,凌氏身为凌太爷的女儿,父女两个,多少都有些相似的。
如凌太爷,如今逢人说话,开口便是“我家孙子如何如何”,要不就是“我家外孙如何如何”,待将孙子外孙都显摆了一通,便念叨到了夏文“我家外孙女婿如何如何”,大家听得耳中生茧。又不好叫老头儿闭嘴或换个说辞,只得继续听,继续忍。
凌太爷如今再无心事,躺在炕上与老伴念叨,“就是到了地底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若能看着阿腾娶房媳妇,就是立刻闭眼亦能瞑目。”
凌老太太道,“你想闭眼自己闭去,我还得等着见重孙呢。”
凌太爷想了想,道,“那我也等见了重孙再闭眼吧。”
凌老太太叹气,“如今阿腾功名有成,这亲事,也该与老二提一提。”
“是该提一提了。”凌太爷道,“凭阿腾的人品,娶房好媳妇不难。”
凌 老太太道,“是啊。要我说,阿蓉就挺好。虽不比长卿能干,那孩子痴心哪,这都几年了,还是放不下阿腾。”凌腾喜欢长卿,这事,凌家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人 家赵长卿如今罗敷有夫,娶不到姐姐,娶了妹妹也是一样的。当然,这是凌老太太的观念。凌老太太怎么都想不明白,如何凌腾就不乐意呢?赵蓉对他,当真是一片 痴心哪。
凌太爷道,“阿蓉是不错。还是要问问阿腾的意思。”真是作孽,孙子一颗心就在长卿身上,赵蓉年纪小,不知什么时候对孙子有了这等心思。唉,若是别人家女孩儿,凌太爷少不得心里要骂几句的,奈何出这事的是自己外孙女,只得一声叹息了。
其实,凌二舅凌二太太也在为凌腾的亲事发愁。
以两夫妻的口才,都说不通凌腾。凌二太太气得心绞痛,揉着胸口道,“我真恨不能再去庙里念经,好在有个清静。”
凌二舅道,“说这有什么用。先时我只当他内疚,如今长卿都成亲好几年,他怎么倒不愿意成亲了呢。”
凌二太太咬牙,“别跟我提那小狐媚子!”
凌二舅脸一冷,怒道,“要不是你当初做的好事,儿子的姻缘早成了!”凌二舅绵软了些,跟凌氏兄妹感情不差,便是对赵长卿,亦有几分愧疚。
凌二太太嘟囔,“哼!咱儿子,堂堂进士,什么好的寻不着,难不成还要她一棵老歪脖树上吊死?”
凌 二舅低声斥道,“你别这样不识好歹成不成?去岁一过年就去了帝都,租房子安置什么的,还不都是人家苏先生着人帮忙,样样打点的妥当,不需他们操一点心,只 管念书就行。到天冷时,衣裳鞋袜的都出银子置办。阿腾去帝都这一年多,拢共没花多少银钱。何况他还断了手臂,咱们不在身边,那还是外甥女婿帮忙接的。你拍 胸脯想一想,咱们有没有沾长卿的光!别的举人到了帝都,租房吃饭就得自己操心。人家帮了咱们,不求你感激,你还这样不识个好歹,以后谁敢帮阿腾?你不为别 的,就当是为了阿腾,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好了好了,你还不知道我,我不过是过个嘴瘾。”凌二太太摆摆手道,“我是为阿腾的亲 事着急。我知道长卿好,你看她多有运道啊。当初我是不好,嘴坏,搅坏了她的亲事,可她当初要嫁,无非就是嫁个卫所的小总旗,哪及如今,夏家转眼便发达了, 她这摇身一变就是翰林太太。你说说,谁有她的运气?别人都说她旺夫呢。”说到这事,凌二太太就无比眼气。当初听到赵长卿在蜀中被婆家刻薄的事,她心下偷乐 许久。其实,赵长卿是好是坏与她有甚相干呢?不过,人心就是这般奇怪,听到赵长卿过得不好,凌二太太就是无比开心。结果,这才两年多,夏家便发达了,那夏 文的名次,比她儿子还好,怎不叫人无端气愤!当初兴灾乐祸时尚且能说几句哈哈笑,如今夏文凌腾一样进翰林,凌二太太便不敢随意说赵长卿的不是,无他,她也 知道好人缘儿的重要性。真得罪了夏文,这不是给儿子招祸么。
凌二舅心说,若不是当初妻子太过刻薄,将赵长卿娶进门,也没如今这许多事。
凌二舅道,“若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总不放心他一个在帝都做官,虽说有小厮服侍,到底不如女子细致。”
说到儿子,凌二太太又另是一片慈母心,立刻道,“可不是么?这孩子,你说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我真是没法子了。”
凌二舅道,“你看,阿蓉好不好?”
想 到赵蓉,凌二太太淡淡道,“我说这话你别恼,虽说长卿比阿蓉能干,要我说,阿蓉比长卿好。阿蓉她娘也与我提过两遭,只要儿子点头成亲,不要说阿蓉,只要是 女的,出身正经,我不挑门第,个个愿意。”如今赵家比先时更加兴旺,赵勇升了正五品不说,赵长宁也狗屎运的中了进士,西北军里得了官儿,虽不比她儿子,同 进士也是进士呢。更不必说赵长卿走狗屎运成了翰林太太,说不得将来官场上也有用得着姓夏的地方。这般想着,凌二太太也有些情愿赵蓉。
凌二太太是想到做到的人,道,“正好儿家里有女婿家送来的南面儿的鲜果子,金贵的了不得,明儿我带些去瞧瞧妹妹,探一探妹妹的意思。”
凌二舅道,“你还是先把阿腾说通。”
凌二太太生就是个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她道,“我现在不能跟阿腾说话,但凡一开口,胸口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蹿。你去说吧。你们父子感情深,我不去费那个吐沫星子。”
凌二太太第二日用过早饭的就去了赵家,凌氏这些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见着凌二太太也没撂了脸,笑,“二嫂倒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反正自己闺女嫁的不错,先时那些事,凌氏也懒得再与凌二太太算旧账。
凌二太太笑,“昨儿,三姐儿女婿给我送了些南方的果子来,叫樱桃的,红润润的,我吃着还好,就想着给妹妹送些过来。”
凌氏笑,“有劳二嫂想着我。”
“瞧妹妹说的,家里可有谁,你二哥就你这一个妹妹,心里很是惦记妹妹。”凌二太太感叹,“就是阿腾,能有今日,也离不开妹妹疼他。”
凌氏实在受不了这等没边儿的恭维,道,“二嫂快别这样说,我不通诗不通文的,这话是打哪里来,我受之有愧。”
凌 二太太恳切道,“不瞒妹妹,自阿腾中了进士,我这心里比往日清明了许多。他这样大小伙子了,我倒常想起他小时候的事。那会儿咱们多难哪,一家子隔三差五才 能吃回肉,阿腾打小就由父亲教导着学了些蒙学,我看他不似那等笨的,就为他上学的事发愁。好先生不好请不说,就是好请,凭咱家,也得勒一勒裤腰带才请得 起。还是妹妹,求了你家老太太,让他去朱家族学附学。这打好了底子,才有他往后的出息。阿腾小时候,妹妹家也不宽裕,哪年不给他做两身新衣裳。就这么一个 娘家侄儿,妹妹疼他的心,比我也不差。”凌二太太说着忍不住眼眶微红,拈着帕子拭泪道,“我是个糊涂人,这一辈子都过的糊里糊涂。我心里早悔了,可先前怎 么有脸来见妹妹呢。若不是因我的缘故,长卿也不能一嫁那老远。我只要一想起先前做的事,就愧的了不得,我拿什么脸来见妹妹?如今听说长卿女婿考得好名次, 咱们家这些孩子,数他是个尖儿,这样的有出息。长卿运道旺,过得好日子,我这心里总能稍安,也能厚着脸皮过来同妹妹说两句话。便是妹妹心里有火,打我几下 骂我几句,我也认了。”
姑嫂多年,凌氏真是看透了凌二太太。若不是打惯了交道,寻常人真得给凌二太太这一番剖白蒙蔽了不可。凌氏 是深知凌二太太的,说起人话来,那绝对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上干的事儿凌氏都不想再提。年轻时,她也觉着二嫂机伶,与二嫂更为亲近。这过起日子来,还是 大嫂实诚温煦。
听凌二太太叨烦一通,凌氏笑,“二嫂也别自责了,如今长卿女婿有出息,她日子顺遂我就放心了。前儿长卿托人捎了信 来,说新买的宅子收拾好了,还说他爹爹要当差没空,让我跟老太太闲了也去帝都瞧一瞧。四进的宅子,还带个花园子,长卿都画了画一并捎了回来。那原是一位翰 林老爷的宅子,这翰林老爷致仕回乡,宅子托人出手,足花了四千银子。我的天爷,你说这帝都的宅子,一处倒顶咱们边城四五套了。”
凌氏也算深知凌二太太的秉性,凌二太太此生别的不爱,除了爱官便是爱财。她便炫耀两句叫凌二太太眼馋,凌二太太果然肚子里不是个滋味儿,脸上还得赔笑,“长卿这孩子,打小就能干,可真舍得。”
凌 氏笑,“诶,你别说,那宅子就是比咱们自家的院子好看。要说我家老宅就是三进,后来想着,他们兄弟姐妹的大了,再者,以后阿宁阿宇也得成亲,后头又买了两 进。就算不比那寻常的五进宅子宽敞,其实也不差了。可我瞧着,就是没长卿在帝都买的好。”一面显摆,一面吩咐丫环找出赵长卿一并寄来的画,指给凌二太太 看,“这是园子里的景致,诶,这帝都人就是会打理花园子,花都能种出这许多花样。瞧,这花架是新搭的,种的就是蔷薇花。这太湖石上爬是紫藤说有百年的老藤 根了,春天来时,那一簇簇紫色藤花,别提多好看……现在的孩子,比咱们那会儿会过日子,二嫂,你说,这要是闲了在花架下喝喝茶,赏赏花,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