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道,“她若实在不愿,这亲便不好说,没的与人结仇。”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一辈子的大事。
凌氏揉揉眉心,“你说,是不是阿蓉这名儿没取好。你看长卿长宁这名字,大气又好听,当时你去给阿蓉算卦,也该给她按着‘长’字论。兄弟姐妹都是在‘长’字上取的名儿。”凌氏琢磨着要不要将次女的名字改为赵长蓉。
赵勇升了官,上了年纪,日子顺遂,人也微微发福,颌下留起短须,他便喜欢有事没事的摸一摸胡子,道,“你这没影儿的话,那会儿我是一道去平安寺请大师算的名字,阿宁阿蓉一道取的,难道还有偏一个向一个?”
凌氏直头疼,“那你说,她这是怎么了?天底下除了阿腾,难道就没好的了?阿白在咱们家住了多少年,她就跟个瞎子似的看不见。不然,若是能跟苏先生结亲,我也十分愿意。”
赵 勇一笑,“不单你愿意,我也愿意。”当初他就看苏白好,说来也是无缘,苏先生十分愿意长卿,长卿选了夏家。他倒也愿意将次女许给苏家,可惜苏先生相不中赵 蓉。当初苏家尚且微末都如此,如今苏白这般出息,这话,如今更是提都不必提,提了也是叫苏家为难。何况人家苏先生已在帝都为苏白寻了亲事,晚矣!
凌氏念叨,“咱们长卿跟阿宁,运道都旺。你看长卿,自嫁了夏家,夏家罪也脱了,女婿更不必说,去岁举人,今年便是进士,这都是咱们长卿旺家的缘故。”当初楚家出事,多少人先时眼气的人闲言闲语,话里话外的说赵长卿命硬,凌氏没少为这个生气,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
说到长子,凌氏更忍不住笑,“你说多悬,咱们阿宁,举人就是最后一名,这进士又是最后一名。”
赵 勇素来知足常乐,笑,“管他多少名,榜上有名就行,哪里就料到他能中呢。”说长女运道旺,赵勇心下颇多感慨。倒是长子,这有运道是实打实的。别人说同进士 如何如何,赵勇自己半点不觉不好,想他们赵家,自老祖宗起就是打仗的,何时拿过笔杆子?到了长子这里,考了进士出来,才算真正给家里光耀了门楣。赵勇觉 着,儿子中了文进士,比他做五品千户都格外荣光。
凌氏道,“今天柳太太跟我打听阿宁的亲事,咱们还是早些跟阿宁定下来吧。我看, 张千户家的闺女就不错。张千户与你关系也好,家里也清楚明白,张太太一个人生了五个儿子一个闺女,旺子孙。张姑娘自小也念过书,早便跟着方太太管家,是个 能干的,模样脾气都不差。比阿宁小两岁,今年十六,先时你这官儿没升上来,阿宁中秀才时,我便觉着方姑娘好。张太太也是有意的,那会儿方姑娘才十四,实在 年纪太小,不好明说。后来,阿宁中了举人,张太太就十分乐意了。我是想着,阿宁要去帝都春闱,这些事倒分他的心,便压了下来。如今他中了进士,成亲也体 面。张家门第虽不比柳指挥使,我一想到当初柳三的事就信不过柳家家教,还是张家,咱也不高攀,高高兴兴的结了亲,阿宁有人知冷知热的服侍着,家里这些事, 我也有个臂膀。”
柳指挥使虽位高权重,赵勇亦放不开当年柳三之事,点点头道,“成,阿宁是长子,现在考了功名,也有了差使,早些成亲也好。对了,寻个日子,叫孩子们彼此见一见,起码有个好眼缘儿,今年定下来,明年成亲。”
凌 氏将嘴一撇,“别跟我提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早偷着去瞧了人家张姑娘好几遭。有一回给人家张公子瞧见,叫了他去家里喝茶,他还在人家吃了午饭,你说这得多 厚的脸皮哪。亏得人张家脾气好,没打了他出来,还给他饭吃。”当然,这也可见张家是极愿意的,不然如赵长宁这种去偷看人家闺女的,不打他个半死算他好命。 更兼因两家在议亲,张家便没将赵长宁的唐突放在心上。其实张家公子不是没意见,私下说赵长宁不大稳重,叫张太太训斥了两句,“小孩子家家的,好奇罢了。你 这是什么嘴脸,你那会儿议亲的时候,还跟不上阿宁呢。”张太太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尤其赵长宁非但进士考出来了,人也生得浓眉大眼,很符和张太 太的审美观,觉着闺女就是比自己有福。张家公子实在受不了他老娘的口气,醋溜溜道,“可见真是丈母娘疼女婿哪。”张太太一句话,“嫌老娘不疼你,找你岳母 去吧。”于是,张家公子彻底败下阵来。
赵勇笑,“还有这事,我竟不知道。”
凌氏道,“怪丢脸的,怎么这样上赶着呢你说,真跟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一样。咱家别的不说,丫环也有几个。”
赵勇不以为然,“丫环跟媳妇能一样么?当初我也时常去岳父家寻你,去了还不愿走,屁股沉的要命。”
凌氏忍不住笑,轻捶丈夫一记,“多少年的事还拿出来说。阿宁早些成亲也好,他是长子,开枝散叶,家里才兴旺。”
“很是。”赵勇愿意张家的闺女,很大一个原因是张太太会生,张家五子一女,都是张太太生的,这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哪。
说 到孩子,凌氏又开始发愁,与丈夫絮叨,“当初长卿这亲事,一直拖到二十上,我这心都给她拖老了。好歹是嫁出去了,虽说当初我不大满意夏家,你们父女都说 好,也只得随她去。好在,女婿还算有出息。你说,这都成亲小三年了,女婿眼瞅着就是翰林老爷,长卿这肚皮一直没动静,可如何是好?你想想,我十八上就有了 她。她今年二十二了都。”
赵勇又不是妇科大夫,哪里能知其中缘故,道,“儿女多是天意,哪儿能说有就有呢。你也别急,该来的总会来。这几年,女婿一直科举考功名,不知有多费神。阿宁考功名你还要说暂不提亲事免得他分心呢。两人还年轻,不用急。”
“赶 明儿瞧个好日子,我得去庙里给长卿烧烧香,替她求一求子孙。平安寺的香火,还是极灵的。再问一问大师,看阿蓉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凌氏越想越不得劲儿,问 丈夫道,“你说说,咱们家的闺女,不敢说一等一,那也是数得着的闺秀,怎么就在姻缘上这般不顺遂呢。人都说好女不愁嫁,在我这儿,真能把我愁死。不知上辈 子造了什么冤孽,这辈子要受这些搓磨。”
赵勇开解妻子,“你也别急,缘分到了自然就到。只要嫁的人可靠,日子如何都是小两口自己过的。阿蓉说年纪大,也才十八。长卿二十上嫁人,如今也不差。”
“赶 紧闭了这乌鸦嘴!”凌氏给丈夫气笑,轻啐道,“这正愁阿蓉嫁不出去,长卿这是误打误撞,到了阿蓉二十上,难道还去给她寻个流放的罪官?就是罪官好找,如夏 家这样一下子就翻身的,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也就是女婿争气,才没叫人看了笑话,不然咱家怎么抬得起头!”
赵勇忍笑打趣,“你这头抬的够高了,以后可得收着些,别出去张口儿子,闭口女婿的。仔细人家笑话。”
凌氏美滋滋地,“他们愿意笑话,也让自己儿子、女婿去考个进士出来,那时就不笑话我了,包管比我强不到哪儿去。”
赵勇一笑,“梨果年岁也不小,亲事怎么说,梨子有没有提过?”
凌 氏道,“不要说梨果,梨子跟长卿同岁,论月份还是他大些,我本想给他说门亲事,他还说要过几年。过几年都什么岁数了?虽说他如今家资丰厚,不比梨果是进士 出身哪。梨果的亲事好说,如今就有人与我打听,还都是不错的人家,你想想,梨果现在是妥妥的翰林老爷,哪家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当初梨果中了举,就有许多 人打听。我前儿问了他们兄弟,看梨子的意思是另有盘算,是想梨果去帝都寻一门亲事,将来有岳家做倚仗。”
赵勇点头,“这也有理。”
“是啊,阖族中他们兄弟是个尖儿。”凌氏感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哪,当初出了小梨花的事,兄弟两个何等凄惶,谁能料得到今日。”
赵 勇道,“所谓苦尽甘来,便是如此了。不说他们兄弟有才的有才,能干的能干,如我这样的,当初娶你的时候只想着,这辈子能做个总旗便知足。将来有了儿子,我 活得年岁长些,将总旗的位子传给儿子,咱儿子就是自总旗干,儿子熬一辈子,能熬个百户出来,我到了地底都能笑醒。”
凌氏笑,“说这丧气话。你如今就是正五品,阿宁这进士也才七品官,要熬到五品,且有的熬呢。”
赵勇道,“将来就看阿宇如何了?哪怕考不上功名,在卫所给他安排个事儿,也好安排。”如今说这话,赵勇格外有底气。
“阿 宇长喜,都是有福的。苦日子他们没赶上,长卿小时候,穿件绸子衣裳那得是过节走亲戚。”凌氏惬意的拈粒松子剥壳,道,“当初大哥想做个书吏,要一百两银子 打点,还是几家凑出来的,哪里敢想能有今天?就说大哥,跟大嫂虽没个儿子,大姐儿她们姐妹三个小日子也过得足实。过年过节的置办多少东西去看大哥大嫂,比 儿子也不差。如今腾哥儿也有出息,父亲知道腾哥儿中了进士,高兴的厥了过去,这幸而家里开着药堂,大夫什么的方便,也是吓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