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 妞妞把他弟弟领过来,教他叫舅舅。小男孩儿生得虎头虎脑,刺了光头,唯脑后留一摄头发梳成小辫,这叫子孙辫,寓意长寿。小家伙眉宇间与林旭有三分相像,凌 腾托在手里颠了颠,小男孩儿便咯咯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奶声奶气的喊舅舅,凌腾不由笑问,“宝哥儿取大名儿没?”
林旭笑,“大妞妞也六岁了,姐弟两个一并取的,大妞妞取了一个沛字,宝哥儿就叫林浩。”
“大方,寓意也好。“凌腾道,“二姐姐不在家。”
“你幸而早上来,要是下午,我也是在药铺的。”林旭笑,“自苏先生走了,大妞妞也没处去念书,我便上午教她识字,下午去药堂。苏先生可好?阿让兄弟也辞官去了帝都,你们见着没?”
凌腾道,“这还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的帝都?”
“今年过了年,刚过十五就动的身。”林旭道,“大妞妞给福姐儿写过两回信,听大妞妞说,福姐儿他们已经在帝都安顿下来了,是不是?”
大妞妞道,“福姐儿说她家就在帝都,家里还有祖父、堂叔、堂伯在呢。她还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我都担心她会把我忘了。”
林旭温声道,“你们时常通信,朋友之间不会忘记的。”
大妞妞道,“舅舅,你在帝都是跟苏先生和阿白叔叔住在一起么?”
“是啊。”
“那你再去帝都,能不能帮我捎一封信?我写给苏先生的。”
凌腾笑,“好啊,到时你写好,我来拿。”
大妞妞应了,又说,“舅舅,你要是找不到纪大叔住哪儿,就跟苏先生打听。福姐儿在信里跟我说,她常去苏先生家,苏先生买了新宅子,听说收拾的很好看。她还去过卿姨妈的家,卿姨妈还做点心给她吃呢。”
大妞妞其实不大记得赵长卿,不过她听祖母说,多亏了卿姨妈,她小时候才能跟着苏先生念书。当然,她现在也不大,只是大妞妞觉着自己做了姐姐,便是大人了。
凌腾听着大妞妞小大人似的说话,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大妞妞陪着凌腾说了好半日的话,基本上只要她开口,连她爹都插不上话。过一会儿,大妞妞说,“舅舅,你跟爹爹说话,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她还似模似样的说她弟弟,“阿宝,你先陪舅舅坐一坐,要听话,知道不?”
阿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他姐,奶声奶气就两个字,“姐,糖。”
大妞妞说,“天天就知道吃糖,看把你刚出来的小奶牙都吃没了。”从荷包里摸出块亮晶晶的饴糖,她还得先咬下一大半自己吃了,剩下的塞她弟弟嘴里。
阿宝有的吃就很听话,大妞妞就去找祖母说中午吃饭的事了。
凌腾笑,“真跟个小大人一般。”
林旭哈哈直笑,“这是我们家的话篓子,天天就听着她说话,也就习字时能安静片刻。”
中午将用饭时,凌二姐自药堂回家。这一年多没见,凌二姐仍是旧时模样,一身细棉布衣裙,头上挽着元宝髻,只簪一支白玉簪,便衬得面若春花。
大妞妞活泼开朗,人也懂事,只凭这一点,凌腾便感谢凌二姐。大家说起话来也别有趣味,大妞妞都跟在一边儿听着,反正听得懂听不懂的,她听得还挺津津有味。
中午吃饭时,因无外人,便坐一起了。大妞妞挨着凌腾坐,一个劲儿的招呼她舅舅,“舅舅,我家这酒好喝不?这可是我跟爹爹一起酿的,上等的葡萄酒,就是多喝几杯也不上头。我爹酒量不行,舅舅,你多喝点。来,我给舅舅满上。”
给大妞妞花言巧语劝的,凌腾一顿酒喝下来,已然微醺。这还是在凌二姐的劝说下,“你舅舅也没多少酒量,别给他倒了。”
不然,凌腾说不得真得醉倒在林家。
凌 腾自林家告辞就准备回帝都的事了,却又听得一件趣事,还是苏白告诉他的,“梨子哥气坏了,他那院子宝贝的很,多少人出高价买,梨子哥都不卖的。偏他又吹的 神乎其神,说是在那院子,当官的住了升官发财,考科举的住了金榜题名。这不就招了贼么,外墙都给扒秃了。”这说的是梨子买下的一处小院,最先是郑家租过一 段日子,没两个月,郑大人由七品御史升至四品知府。那会儿这院子还不是梨子的,梨子这家伙眼光贼,他瞧着郑大人升了官,便出了三百两银子,把这处宅子买了 下来。后来租给了夏家,夏家住了两年,前罪遇赦不说,夏文还娶了个好媳妇,自己三级跳,如今都是翰林老爷啦。再后来,梨子愈发迷信,及至梨果、赵长宁秋举 前,梨子还让他们去住了两个月,结果,俩人全都榜上有名。
这些事迹,历历在目啊!
而且,都是真人真事啊!
梨子得此宝宅,甭提多美。他还特意吩咐仆人去那宝宅里看守,院里养了好几只大狗,生怕别人偷他一砖一瓦,动了宅子的风水。结果这丧天良的小贼,竟然一夜之间将外墙的砖扒了去,把梨子气个半死。
凌腾听了此事,也不禁一笑,打趣苏白,“我可是听说阿白你的好事将近了。”苏先生给阿白相看的事,赵长卿写到了信里头,凌氏现在化身臭显摆,尤其许多人自她这里打听苏白的亲事,凌氏便把苏白在帝都结亲的事说出去了,省得那些人再乱打主意。
苏白假假地,“这倒是不急。”他回来,主要是看望以前教过他的先生,还有关系好的同窗。
倒是凌腾介绍了许姑爷同梨子认识,不知怎地,生意并未谈成。梨子还与凌腾说了一声,凌腾笑,“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你要全看人情做买卖,也没有今日了。”
梨子便也释然了。
去 帝都的日子渐近,各家难免又生出许多不舍之情来。好在这次朱明堂夫妻是陪着朱庆一道去帝都的,一路有朱家打点,余人便省下许多琐碎。朱家素来财大气粗,何 况这去帝都的都是以后的翰林,儿子的同僚,他家也乐得料理。尤其这次凌腾为救朱庆还被人敲断了胳膊,幸而没误了春闱,朱家对凌腾更有说不出的感激。
袁氏还在临走前特意去赵家走了一趟,同赵老太太说起话来,“反正这次大包袱小行礼的不少,姑妈有没有捎给长卿的东西,只管交给我,我包管妥妥的给她带了去。”
赵老太太笑,“早我就想托你呢,就担心你东西也多,倒叫你受累。”
袁 氏精明依旧,笑,“诶,这能受什么累,无非就是多带几个仆从就是了。反正我们这回跟搬家也差不多,阿唐一个人在帝都,我实在不放心。虽说有大伯照看他,想 一想大伯如今也上了年岁,若只叫大伯操心,不是做晚辈的意思。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跟他爹就一道陪他去帝都,起码房舍都给他置办好,这才能放心呢。”
赵老太太笑,“不但房舍要置办好,阿唐年岁也不小了,你们是小长房,就他这一子,亲事也得料理起来了。”
袁氏笑得欢悦,“姑妈实实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都是赵老太太带着阖家老小去朱家,如今这转眼间,赵家也出了进士,赵勇的官儿熬到了正五品。而朱家自老太爷、老太太过身后,真正不比从前了。袁氏便也摆不起从前的派头,时常来赵家走动,问侯赵老太太。
还 有赵长卿嫁的那夏家也邪性,前几年还带着罪呢,当初赵长卿嫁给夏文,袁氏都不知她图夏家些什么,结果这夏家,三两年就翻了身,夏文非但得中进士,名次考的 还很不错。要早知赵长卿这般旺夫,袁氏真恨自己当初犹豫不决。好在自家儿子也不是不出众,待到了帝都再寻闺秀,想必不会比赵长卿差的。
赵家也没与袁氏客气,足收拾了半车东西要捎带的,袁氏笑,“姑妈和妹妹只管放心,我是看着长卿长大的,待到了帝都,我们娘俩,也有个说说笑笑的不是。”
赵老太太笑,“是啊,她嫁就嫁的远,真是见不到摸不着,我这心里没一日不挂念的。你自来有见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袁氏笑道,“见识不敢说,比她们小孩儿家多活了几年是真的。”又说起赵长卿小时候来,“那会儿我刚过门儿没几年,如今一照镜子,眼角的细纹一簇一簇的,笑都不敢大笑。偏我又是个爱说笑的,后来一想,算了,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管她丑俊呢。”
大家说说笑笑,无比愉悦。
及至到了出发之日,送别的人更是不消说,来了上百口子。赵家也去了,凌氏叮咛了苏白好些话。这许多年的相处,要说初时还有些势利心,到后来真如一家人一般,只将苏白当自家子侄待了。
李百户也在其中,他是苏家在边城唯一的亲人,苏白这次回来,也去过李家两趟。
大家闹哄哄的说着话,一时朱明堂拱手笑道,“叔伯兄弟、婶子大娘嫂子妹妹们都请回吧,再说下去,就得在这儿过夜了。”
这是去帝都做官,人们说是难舍,心里是喜悦的,轰然笑了,都道,“他们年岁小,劳你路上多照看。”
朱明堂笑,“有幸照看进士老爷,某脸上有光。”大家便上马远去了。
如凌腾、苏白等人都年轻,如今天气不冷不热,便都骑马,路上有说有笑。朱明堂年岁大了,受不了马上颠簸,与妻子一道坐车。忽听得一阵笛声传来,朱明堂道,“谁吹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