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扭头走了,裙摆一霎那拂了地,带动的小草微微颤动,一同颤动的还有顾念芝的脸,“你这是说谁呢!有本事把话说清楚,别说一半藏一半的,惹恼了我,我回去到爹爹跟前告你的状,你且等着!”
顾念芝的反应着实有些过了,不过,正因为是叫人给拨弄了心中的小算盘,才会收势不住什么话都往外说了。和她手挽手的顾念兮不知不觉放下了她的手,顾念兮是经由念颐的话才想起来,要说谁更对太子妃位动心思,顾念芝决计跑不掉。
脸上神情跟着就淡漠下来,隐隐有责备之意,“你也仔细着些,这里是宫中,不是咱们家里,你适才指着念颐呼呼喝喝的是什么形容模样,若是叫有心人传将出去了说咱们襄郡侯府的姑娘都是母夜叉… …这名声好听么?”
话毕,也不待顾念芝辩解,转身便往自己安置的偏殿里去了,心里琢磨着明日在姨妈贤妃那里探探虚实。
窗缝一角里,念颐见六姐姐离去了,念芝便也悻悻地回了房,这才直起身把窗户关了起来。
她就知道,以六姐姐的性子才不会当真在这时候与念芝一同回去,她若是她,就该多花费功夫在贤妃娘娘跟前卖卖乖,平白和念芝牵扯在一起做什么,就为了孤立她?
犯不着。
横竖,她是不会因姊妹间的这点子小事伤心难过的,房里几个一同长大的丫头都比念兮和念芝来的亲厚。
之后的几日里,念颐便闷在了屋里,她其实是爱玩的心性,无奈外面宫人总想看新鲜打量她,她又不是猴子,却有什么好看?再便是,她出去走动也无处可走动的,兴许还要给人设计了去。
不怪念颐想得多,是她的成长经历造就了现如今的她,没有娘亲,又爹爹不疼哥哥不爱,因此上,她对外界总是存着很高的防范心理,其实,这也只是没有安全感的一种体现。
一晃眼七天就过去了,念颐的活动范围就不曾超出过这间屋子,只有傍晚的时候她会着宫人把琴搬在窗棱下,对月排遣排遣心事。
她这样,一日两日还好说,过了七日海兰却真瞧不下去了。平时在府里好歹还走来走去呢,没道理用散心的状态进宫来的,却镇日憋在屋里的,又不是孙猴子给如来佛镇压了。
正巧,这一天,海兰在后殿前的小园里浇水,不意中听见路过的宫人言之棠梨苑的梨花一夜之间全绽开了花骨朵儿,开得清香宜人,不禁就动起了心思。
外面阳光灿烂,甫一进室内海兰眼前不适地黑了黑,她把花洒放下,笑盈盈走到歪在窗边长榻上看书的姑娘面前,“姑娘还在看书呢?”
念颐没精打采地点点脑袋,海兰心知她是不会有话了,便继续道:“姑娘不晓得,我才听人说棠梨苑的梨花都开了,你是最欢喜梨花的,我想着,宫里的花卉必然不同凡响,姑娘在屋里闷了这些天,再这么下去恐怕要长蘑菇了。”
“你才长蘑菇… …”念颐叨咕一句,其实心里已经感兴趣了,她怎么会不想出去走走,横竖又无人限制她的自由,低调了这么久,应也差不多了。
就把书放下,进里间换上一件粉色的春袄,下边系百蝶穿花的十六幅湘裙,叫一个宫人领着,心情舒坦地往棠梨苑而去。
带路的小内侍是个多话的,一直在夸赞这棠梨苑有多么多么妙哉,宫妃都喜欢往那里去赏花云云,说得念颐泛起了嘀咕,停下脚步道:“宫妃都爱去?那我这会子去不是要撞上的么,我看还是算了… …”
这内侍想到什么赶忙儿连连摆手,分说道:“不不不,是这样,宫妃们确实都爱去,只不过今日娘娘们都被召进慕凰台说话去了,姑娘这会子进园子定然无人在,您大可安心。”
念颐略有迟疑,最后到底是棠梨苑的诱惑大,主要也是因她都出来了,还特特换了身衣裳,不能对不住这身行头啊,便继续向前了。
到了棠梨苑前,老远就能望见梨花的枝桠缀着一朵朵白花都探出墙来了,门口守着的人丝毫不询问,就放了念颐进去。
梨花是清幽甘甜的香气,无声无息间叫人放松身心,那些心理上的疲惫,连日来的闷沉几乎一扫而空。
一阵清风吹过,梨花便簌簌簌落得如雨一般,念颐也不躲闪,从这棵树下绕到那棵树下,仰面眯眼,看着金丝一般的光线从花瓣间的细小缝隙里穿透而过。
突然,她从眼稍里望见墙角一抹鲜明的红色,在这满园的梨花映衬下,那抹红着实惹眼非常。
是一株玫瑰啊——
开得如火如荼,灼灼炫目。
念颐踏着步子信步而去,走近了微躬下腰,伸手就去攀折玫瑰,却忽略了玫瑰花的花梗上有刺。
她嘶了声,被电到一样收回手,放在眼前细看,食指指尖上已然沁出一颗血珠子来,念颐甩甩手郁闷的很,咬了咬唇越挫越勇,不晓得怎样想的,还偏就要摘下一朵玫瑰花来了。
手又伸过去,不过这回她指尖还不曾碰触到带刺的花梗,就被一直跟在身后的男人抢夺了过去。
“你是傻的么,有刺却看不到?”须清和看上去有点愠怒,往日的温文儒雅和此时的他相去甚远。
念颐瞠目结舌,被他一急一吓就结巴起来,“你…你你你… …殿下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仿佛懒怠搭理她,纠结着眉头,垂眸看着她指尖上还在不住往外冒血的小窟窿,略一迟疑,便启唇含进了嘴里——
☆、第24章 逗弄
春光无限好,明媚的暖阳,以及面前承淮王温润如玉的侧颊,都叫念颐生出一种自己身在幻境的感觉。
要不然,何以他会突然出现呢?
他总是这般神出鬼没,分明就是一个腿脚不便的人呐… …
好在他只是轻轻吮吸了一下就松了口,念颐觉得自己的手指被裹挟在一片温软之中也只是片刻,但是这足以叫她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心惊动魄”了,一时飞快地将手从他手中抽走背到自己身后,一双眸子里羞赧惊疑不住地交替闪现。
须清和看得倒有几分乐呵,他见不得她犯傻,只为一株带刺的玫瑰就义无反顾似的,现下她瞪圆了眼睛,眼里只有自己,他莫名觉得十分受用。
抬手微微舒展袖襕,面上神色竟仿佛比她还更迷惑不解一些,问道:“念颐为何这样看着我?”
他边说着,边抚了抚自己的脸,低声又道:“莫非是沾上了米粒… …”清黑的长眸中写满了无辜,每一个动作却又透着股与生俱来的优雅端方。
念颐张了张口,话到唇边居然无以为继。
她前番也算是瞧出来他的深浅了,娇生惯养不知造就了怎样一番脾性,便是传闻中的承淮王骁勇善战战无不克,听着是很规矩周正的人物形象,可谁就能断行他果真便是如此呢?
看着他现在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的眼神,念颐更是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承淮王其人,绝不会是他平素示人的温柔和熙,似他这般变脸和换面具一样熟练自然,她真不晓得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用的是怎样的他。
只是…他却为什么非要和她有所交集似的?
念颐琢磨不清,就连须清和上一回的剖白心迹她过后其实都不曾往心里去,王孙公子,风流俊俏,他看她,大约好比遇见一桩新鲜吧。
想着,念颐撇了撇嘴,忽然就不扭捏了,她把自己的怀疑开诚布公摆在明面上,眯着眸子看着他,先是揶揄道:“殿下只管放心,您这样的体面人,一路上来了这里,若是脸上果真沾上什么米粒,还愁无人告诉您么?”
须清和听罢抿着薄薄的唇微微笑开。
他老神在在望着自信满满的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说,继续说。”低醇的嗓音里蕴着些微不自觉的宠溺。
不过他这些小“花招”在念颐这里都被自动过滤了,她皱了皱鼻子,大有反客为主的意思,围着须清和的轮椅极为缓慢地踱了一圈,道:“殿下的轮椅几乎不沾尘土,往常用的很少是么?今日特为进宫来就为逛园子——”念颐眨了眨眼睛作出笑的模样,指指此处通往棠梨苑正门方向的所在,满满的意有所指,“可真是辛苦您了。”
她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这是明摆着告诉须清和她已经看穿了他,他就不要再假装了,她知道他是成心跟着她进来的,必然是如此。
不想念颐面上流露得还很隐约的得意尚不曾散去,须清和竟是慢声慢气地道:“噫…竟叫你发现了?本王处心积虑之于,不辞辛苦,约莫…委实是单单只为念颐你而来的罢。”
居然就这么不要脸地承认了——
念颐一副被鱼刺卡住脖子的模样,竟无言以对。
须清和调开视线,却身体前倾,伸出两根长指将那朵火红撩人的红玫瑰折断,口中道:“我只当自己是半点蛛丝马迹也未露出来… …嗳,对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方毫无纹饰的雪白帕子,缓缓包住带刺的花梗,蓦地望住她,面含春风般微露出了笑靥,“既然你知道我是刻意而来,想必,也猜出你那婢女因何无端知晓了这处满是梨花的园子罢?”
“这个也是你——”念颐是真的吃不消了,她万万没想到连她今日来这里都是他一手安排好的,甚至连素来可靠持重的海兰都没觉出哪里不对,还一团欢喜将她送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