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沨也随之起身,紧接着,在场朝臣尽都抱揖遵旨。
濯缨园中,皇后芳辰宴最终闹出这样的结果,实为京中一大新闻,不及暮色四合,随着诸多女眷与朝臣傍晚回城,在这个夜晚,便如初夏的清风一般,遍及各大市坊。
秦相被革,太皇太后要临朝监政,这天,怕是又要变色!
这一夜,城中禁军加严巡防,五城兵马司更是彻夜不休。
一时间,大皇子突遭不测竟然无人议论,关于楚王妃原来并未被掳之事当然更非重点,让诸多贵族震惊的皆为朝堂这番震动,眼看着天子就不能做主朝政,明日早朝,会多一个太皇太后垂帘在上!
秦相因为“避嫌”,并未参与濯缨园中这场好戏,不过显然,他是知情人,也不过显然,未料及一败涂地,正等着胜报,哪知噩耗忽然当头!
长媳折了进去,秦家难逃谋杀皇嗣、陷害宗室的罪名,闹得灰头土脸不说,便是他的相位也没保住,更关键的是,太皇太后竟然破釜沉舟,搬出了先帝手诏,明正言顺要临朝监政!
高楼广厦、多年筹谋,好不容易垒起的富贵荣华,竟在一昼之间就成了危楼欲坠。
原本是有望更上一层,哪知被人轻而易举就直捣根基!
好在,还有皇后在位,好在嫡长子没被牵连,仍居中书。
这时的秦相,压根无睱顾及另一个孙女儿秦子若没为宫奴的凄惨命运,他自己咬了好一番牙,吸了不少长气,好歹才冷静了怒血冲头,没有立即中风偏瘫。
还有翻身的机会,必须竭力辅佐天子,除掉慈安宫!
虽然,胜算不多。
却也聊胜于无。
而子若姑娘在押赴回宫之前,十分巧合地路遇楚王府车與正要启行,远远便见,苏妃正与谢氏妯娌说话,楚王候于與前,负手仰望天边一日之间正值炫丽的霞色,侧面在温和的天光里,尤其清俊,虽未含笑,可那闲适舒展直逼人心。
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不过就是旁观了一场与己无扰的闹剧,才有闲情逸致,观赏这郊苑晚景。
这一个认知,让秦子若大感悲愤。
她急急往过迈步,把紧跟身后的内侍甩开些微距离,七、八步时,眼见要被内侍上前扭扣,扬声喊出:“楚王殿下,我有话问。”
眼下切切实实地成了宫婢,这姑娘倒不会用谦称了。
楚王殿下对这个突然的滋扰甚觉不耐,但更不情愿的是秦子若的纠缠引来越多恻目,便微一扬手:“有劳公公,容这宫婢有话快说。”
很文雅的没有直称“有屁快放”的粗话。
不过这暗示已经让两个本来焦急的内侍咳了出来。
秦子若扑身上前,但鉴于有王府亲卫虎视眈眈,而虞沨又完全没有“私话”的示意,她只好驻足于三两步外,话未出口,眼中幽怨倾泻而出,尽化珠泪。
虞沨毫不掩饰地蹙了蹙眉,忽觉两道远远的注视,迎向,隔得实在太远,不知怎么的,却清晰感觉到他家王妃眼中的戏谑。
王爷心里这才愉悦一些。
却听不速之客总算质问出声:“殿下何故食言?我对你是一片真情实意,从无加害之意,而我以为,殿下至少应守君子之道,不该利用于我。”
原来,这时秦姑娘也醒悟过来,她是被人利用了。
“我如果致歉,会否让七娘好受一些?”虞沨淡淡撇过一眼:“本来不愿多说,但为了不让你好受,少不得略费唇舌。”
他那样不以为意,偏偏还是风度不减,说出的却是锥心之辞!
秦子若摇摇欲坠。
“食言说不上吧,我本不曾答应你说什么,你我之间,最多可算主仆,有所要求本就是你痴心妄想,至于利用,我倒也承认,本不愿利用女子,谁让你不依不饶?你也许是不想加害我,其实你若真要害我,倒也无妨,可你对王妃却有加害之意,这是我决不能容忍,利用,轻了。”
虞沨移开目光,瞧见王妃似乎是与三姐话别,连忙长话短说:“君子之道,应在君子之间,七娘可是自诩为君子?若是如此,那么便当我是小人也罢,对于死敌,我从不手软。”
说完,见旖景已往这边走来,虞沨干脆挥一挥手:“带走吧。”
从西郊别宫到京都皇城,秦子若来往也不下十回,可没有一次,这一段路如此屈辱与漫长,早前虞沨之言对她的人生无疑是彻底摧毁,所有期望,一切美好,尽数沦为烟尘,最可悲的其实不是因爱成恨,可悲的是无论你之爱恨,于人皆为一笑,这是她从未设想的可能,而在这日,本是胸有成竹原应扬眉吐气的一日,真实却残酷地摆在眼前。
不应当,她也是名门千金才貌双全,不输苏氏,即使因为命运略后一步,也不应当被他完全不放眼中视为蝼蚁,她甚至比苏氏付出更多,为他声名狼藉,为他忍辱吞声。
可是他说什么?真要害他倒也无妨,之所以报复是因为对苏氏有加害之心!
曾经那人身上,诸多优良,眼下却都成为刺穿秦子若生命的死光,再不让她津津乐道含情脉脉。
她是真恨自己愚蠢呀,明明大好前程,就此葬送。
倘若有一线机会,也必须还诸于身,让他知道身败名裂、万念俱灰是什么滋味。
若有那时,当让他遍尝苦楚,不过最后她还是会宽谅,还是会给彼此一个相爱相守的机会。
秦子若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宽容,陷于情之一字,而不能自拔。
然而这晚,她才被投入役庭,便是身上那套青襦绣裙也被穷凶极恶的老宫女剥除了去,只丢给她一身粗布衣裳。
秦姑娘一边憧憬着那可望而不可及的未来,一边颤抖着手穿上那身酸臭不已的衣裙。
必须隐忍,竭尽全力的隐忍。
天子这时还必须依靠秦家,且是更加依靠秦家,祖父虽没了相位,可还有诸多门生故吏,姻好亲朋之族!
还有翻身一日。
她才在沉默中更衣,抬眸却见一群面黄肌瘦的宫婢狠狠瞪视,那目光,像是钢刃一般恨不能把她剥筋去骨。
“你们想干嘛?”秦子若大惊。
领头那位冷笑出声:“秦七娘,你竟然不识故人?我是杨氏四娘呀,咱们可有些交情,而她们,也都是杨氏女,无一不是被毒杀福王案牵连,咱们可都冤枉得很,因为我们都知道,五皇子决不可能毒杀圣上与福王!秦七娘,上天真是有眼,你竟然也落到这般地步,咱们今后,可有好好相处的时光。”
秦子若冷汗满背。
她当然不曾忘却,杨四娘是德妃的内侄女,五皇子妃的堂妹,因为五皇子被圣上陷害毒杀福王,德妃与杨家皆被牵连,杨家男子皆被处斩,女眷没为官奴。
没想到,居然与她狭路相逢!
☆、第七百四十一章 “反旗”高举,开诚布公
“帝后今日是想逼诱三姨姐作证?”
回到傍晚时分,楚王府的车與轧轧启动时,当王爷在王妃意味深长的注视下老实交待了刚才与秦子若那番对话,便立即转变了话题——早前采薇当众点了三娘的名,却意外得到了那样一番结果,也许旁人因为关注殿中情势不及深思,虞沨当然能将其中蹊跷一目了然。
旖景颔首:“三姐今儿个受邀,我便隐约有了猜想,后来见她借故离席,而皇后身边的采薇也紧随其后,几乎笃定,当殿中对质时,我本打算在三姐‘作供’之前率先质疑锦帕、鞋印两桩,也算给她提个醒,斟酌言语别牵涉其中,哪知被武安候世子夫人抢了先,就知道三姐也是早有打算,别看对我冷漠得很,也没有加害之意,早先,是专程去道一声谢。”
却想到谢氏十分领情,三娘却仍旧冷若冰霜,后来谢氏专程先上车與,给姐妹俩空出私话的机会,三娘开口就是一句:“你也不需谢我,更别以为我是顾及姐妹之情,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你若被人栽赃,我也落不着好,就当我还了欠你的人情,今后两不相欠。”
这话实在有些呛人,旖景却不以为意,但没打算与三娘“两不相欠”,很是刁钻的提醒:“那桩事成了眼下这样结果,三姐应当明白,就算你一口咬定见着我扼杀大皇子,我也能凭自辩脱罪,反而三姐成了同谋,自身难保,是以,你依然还欠着我人情,以后还得慢慢找机会还清。”
眼见三娘似有恼怒,旖景也没再多说,扶了她一把送她上车。
这时想起,不由唇角带笑,三娘大约是不想与她来往过密,今后有若陌路,可她却偏要纠缠,讨要这个人情——三娘既说是欠,看来对与蔡二郎的这桩姻缘是满意的,表面上却还执拗,其实过去那些恩怨,已经不知不觉地放下了。
本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姐妹之间何必不闻不问老死不相往来,三娘既端着架子,便由她“纠缠不休”好了。
“我跟你一同回卫国公府,长姐也会过去。”虞沨却说。
旖景不免惊讶:“这时便要摊牌?”
虞沨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慢慢一敲,才将看向纱窗外一片血色霞影的目光收回,侧面时背了天光,眼睛有若深水,那一双幽漆的瞳仁瞧不见底。
不知为何,旖景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瞪着眼,满是疑问。
虞沨却又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指掌:“我原没想到太皇太后今日会这般干脆,就请出了先帝手诏,大约是想正式给圣上一个警告,不过以圣上的心思,只怕难以体会太皇太后的苦心,反而会以为是步步紧逼,也许,紧跟着又有波澜……慈安宫有监政之权,这事我并未与祖母、岳丈说明,唯三叔、四叔两人晓得,只今日竟是个这样的结果,祖母心中势必会有疑问,莫如干脆挑明,将来岳丈也明白应当如何行事。”
相似小说推荐
-
错嫁良缘续之海盗千金 (浅绿) 潇湘VIP2015-01-23完结听说了么? 夙家数百年来,都只生儿子,如今这男儿堆里,终于盼到了一位千金! 真的?那还...
-
重生之盛宠 [金推] (容默) 2015-01-24完结上一世,世人皆说谢瑶十恶不赦,唯有元谦深信她是个好姑娘。重生后的谢瑶试着把自己洗白成一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