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刚才那一嗓子,早已吸引了不少注意,许多目光往这边关注,又有伶俐的婢女飞快通禀了主家,沈太太火速赶来,好歹才阻止了这场风波。
可席面上已经有不少女眷关注这桩争执,那两个跟着李氏前来的妇人当然不会隐瞒,何氏更是委屈不已,见人就是一番倾诉。
贵妇们晓得这事不一般,大多没有当众议论,但心里却都有揣度,看向苏氏姐妹的目光就变得意味深长,却没人当着两人的面再提这茬。
二娘固然不甘,还想缠着何氏理论,这回,却被三娘拉住了。
“二姐若是不怕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收不得场,只管生事。”
二娘气急:“难道就放任这些人对五妹妹这般诋毁?”
“二姐一张嘴巴,能堵住悠悠众口?你难道看不出,那何氏是有心生事,就是要传得人尽皆知,你若与她在沈府喜宴上吵闹起来,我敢担保不出三日,苏氏姐妹做贼心虚辱骂外命妇的传言就街知巷闻。”
二娘:……
狠狠一掐三娘的小臂:“你明知是个陷井,怎么不早提醒我,苏旖萝,就算从前你妒恨着五妹妹,可咱们到底是姐妹,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你竟袖手旁观?”
三娘狠狠一甩手臂,冷笑道:“她是王妃,我只是个官宦家眷,又能帮得了她多少?再说二姐的性子,我能劝住?你刚刚若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我因怀妒恨袖手旁观的话,越发落人口实,我们苏家又多一个姐妹失和家宅不宁的闲话被人议论,这桩桩件件,分明是有人早有预谋,就算二姐今日不上当,迟早也会传开,二姐,我是懒得搭理苏旖景,你还是快快去一趟王府,把这事告诉她听,免得被人上了折子斥她清白有失有损宗室声誉,她还在做梦。”
却说今日参与沈府婚宴者,还有一位王妃的“亲戚”,便是悄无声息与黄恪“复婚”的魏氏,虽然黄陶对这位“嫌贫爱富”的长媳大是不满,无奈魏氏是他同知府唯一能出席应酬的女眷,江氏这时已经彻底迷怔,多数时间连人都认不清楚,二郎的婚事也没有着落,黄陶欲与沈家交好,自己携子出席尚且不够,当然免不得让魏氏与女眷们来往,好在这魏氏虽说功利一些,到底是官宦嫡女,当年和离之事因为黄恪的妥协,也没闹得街知巷闻,她这时出面,还不至于惹人笑话。
魏氏本身与黄恪还算和睦恩爱,当初提出和离,实在因为生母以死相逼,父兄又不由分说找上门来,她也无可奈何,但虽然归家,却咬牙拒绝再嫁,尤其是听说黄恪“意外坠河”之后,竟主动替他服丧,魏家的官职本身就是捐的,一家子十分功利,黄恪当年这桩姻缘,多少有候府太夫人居中努力的结果,黄陶本身就对魏家极不满意。
魏氏生性软弱,并没有什么主见,但本身还算温良,黄陶咸鱼翻身后,黄恪又平安归来,魏家再生把女儿送返黄家的盘算,魏氏知晓后只觉羞愧不已,几欲寻死,往梁上挂了一回,却被丫鬟们及时发现解救下来。
黄恪二话不说将她迎回,魏氏再无二意,这时在席上听说了传言纷扰,回去后便将这事一五一十地告知黄恪。
这事本与黄陶关系不大,是秦家在后操作,但黄恪深知黄陶对卫国公府居心不良,他也没了心思求证,只觉这事就算不是黄陶主谋,但实难袖手旁观,总归要做出有所助益之事才能心安理得。
是以这日,斗转阁里,当几个纨绔酒至半酣,大肆议论戚家堂流寇实为恶徒,楚王妃落在他们手中只怕会受凌辱时,黄恪出手了。
一杯子就直砸那纨绔身上,文质彬彬的冲上前去,掀了好几掀,咬牙才掀翻了人家的酒席。
并斩钉截铁地怒斥:“休得胡说,戚家堂人皆为义士,在下因为被匪徒劫财险遇不测,多亏得戚家堂人路见不平相助,救得在下,并安置养伤,才能平安归来。”
结果……黄恪被几个纨绔群殴了。
这事情惊动了顺天府,黄恪是为戚家堂救回的事正式记档。
黄陶知情后,险些没气得厥倒——他哪能不知,黄恪压根不可能被戚家堂救助,也不知大君出于什么目的,才放了人回来。
但这事情一闹,无疑让秦相暗怀不满,且以为黄陶是自己人,看来,此人究竟如何还不可知,该让皇后诏国公夫人黄氏入宫,好好敲打一下。
☆、第七百零七章 子若心急,黄氏被斥
当旖景听说黄恪暗中施助的事时,这日,二娘已经是第二回为着那些闲言碎语登门。
旖景听说姐姐又来了,专程到关睢苑门口迎她,二娘甚至没让人扶侍,风风火火地就从车與上跳了下地,一路上就没忍住嘴:“上回来,虽听你说并不打紧,可我就是不踏实,这才几天,我嫂嫂的娘家都听得了风声,陶家三太太还专程走了一趟,找我嫂子打听这事,都说因着白杨胡同的刁妇大放厥词,市坊间眼下议论的都是这事,那些个高门贵妇们,明面上虽有所忌惮,私下里与要好的姻亲故旧也有窃窃私语,我嫂子也说这事怕是不好,五妹妹若是普通贵妇,只要夫家不在意倒也就是一段儿,可事涉皇族声誉,显然又是有心之人兴风作浪,就怕不能善了,我嫂嫂说,圣上正忌惮着咱们苏家,怕是不乐见五妹妹你安在王妃之位。”
二月虽说已算仲春,但在景阳,气候还正躁冷,二娘却急得一脑门的亮汗,便是掌心也是又湿又热,其实卫国公府遭忌已经有一段儿了,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二娘一贯粗线条,又没当真发生什么显然的事,周大嫂估计也晓得二娘就算知情也无甚助益,干脆就没告诉她。
旖景其实早在秦子若写给李氏的信里就预知了二娘也许会被利用,原也打算知会一声她,但这中间还牵涉着许多的事儿,二娘也不是个擅长计谋的,就怕她反而被人套出了话,横竖这些传言都要张扬,就算二娘不与何氏争执,也避免不了,故而旖景也就没有行动,哪知二娘会这般过意不去,旖景倒不好再瞒着她了。
“二姐,正如上回三姐所说,这事绕不开,不是你的错,正常你听见有人口出诋毁,定是要替我争辩几句,别再放在心上。”
“五妹妹可知是谁在后头算计咱们?倘若圣上问责,该怎生是好?王爷他怎么说,总不会当真被逼出妇吧,对你可不公道。”二娘仍然不安,人坐在炕上,手却撑在案沿。
其中计划涉及面太广,旖景不好说明,只告诉二娘:“还能有谁?从我被掳没了踪迹,谁就瞅准了王妃的位置,眼下不是还在楚王府里?你当秦相是真对孙女不闻不问?”
“秦子若!六妹妹早说她不安好心!”二娘大怒:“五妹妹就容他们恬不知耻的一家兴风作浪?若依我,先就把秦子若杖毙,她眼下可不是王府奴婢?打死了秦家也莫可奈何。”
旖景哭笑不得:“二姐这是气话,对我说说也罢,可不要在人前张扬,秦子若又不是真正奴籍,再者凭她一人,没有圣上协助,万不可能成事。”
二娘长叹:“该如何是好。”
“二姐莫愁,秦家居心叵测,王爷早有准备,不会任着他们逼迫。”旖景囫囵一句,又再叮嘱二娘:“但凡是望族女眷,这时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再提这事,那些个一昧奉承相府的寒门,倘若说三道四,二姐该驳就驳,不需忍着噎着,不过能绕开固然最好,省得与她们浪费口舌。”
“长嫂也说,这段儿最好少些赴宴,尤其是那些秦相党羽。”
“二姐便依周嫂嫂的话,别与这些人一般计较。”旖景好好安慰了二娘一番,留她在关睢苑用了午膳,将将把人送走,虞沨便从宫里回来,对旖景提起了黄恪的事,不过这事到了黄恪被殴,闹去顺天府还没算完。
“三郎黄蒙,一贯就染着些纨绔习气,先帝那会儿,他就没少与市井闲徒来往出入赌坊酒肆,黄陶翻了身,黄蒙越发有了‘声望’,与一帮富家纨绔称兄道弟,听说黄恪被人打了,他大觉丢脸,纠集了一帮闲汉为哥哥出气,把那几个以多欺少的纨绔堵住教训了番,又闹去了官衙,这事闹开,倒有不少人知道了黄恪是被戚家堂所救。”
旖景真没想到黄恪会突然出来为戚家堂说好话,目的当然是为了她的“清白”,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虞沨摇头道:“这事作用也不大,但总算是黄恪的好心,这下更不用担忧他会张扬大君府的事。”
黄陶与卫国公府的关系贵族们自然心知肚明,黄恪被戚家堂所救的说法实在太过巧合,怕是没多少人会当真相信,再说这事也并非镇慑流言就能解决,白杨胡同的事一闹,连带着宗室王妃也成了市井百姓闲谈的话柄,总之是有碍声誉,天子倘若一意追究,即便黄恪拿出实据证明他当真是被戚家堂所救,也无济于事——“人言”会说,戚家堂纵使有义士,保不得也有败类,王妃的清白依然不能证实,这要是市井民妇但凡有不守妇道者,都拿王妃作比,宗室声誉何存?
见虞沨甚是担忧,旖景倒不以为然,指尖摁上他蹙紧的眉,身子半倚上去:“这些原本就在咱们预料,没什么好烦恼的,只要依计而行,能打动太皇太后,自会替我辟谣,议论不过一时罢了,没做亏心事,我自不会无颜见人,再者,那些人再大的胆,也不敢当我面议论,就连口舌之争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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