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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再许芳华 (刹时红瘦)


足有一刻,阳泉郡王才接受了事已外漏的现实,眉梢轻轻挑起,眼睛里更有暗涌入潮:“那么,大长公主与卫国公是操心我之安危?当年真相……”
就怕在当年真相上纠缠不清!
旖景自然认为那些所谓“证据”不过是金相作伪,但以阳泉郡王的立场,当然下意识便会相信,就算旖景巧舌如簧,只怕也难以说服。
高祖驾崩未及立储是事实,而贤妃虽是空口捏造高祖曾有“遗诏”手中并无实据,可六皇子当年颇受高祖宠爱也是事实,后,贤妃又阴谋联合不少文臣,支持“遗诏”一说,被严后血腥〖镇〗压尽数灭口也是事实!
严后之行,当然是为了保证先帝克承大统的合法性,遏制质疑之言,但且不过,如何能说服阳泉郡王相信那“遗诏”是子虚乌有?
“表叔当真对金相信之不疑?”旖景只好避开陈年旧事,且说眼下:“假若金相当真知道所谓真相,何故隐瞒多年?待得自身难保时,才对表叔坦言,说服表叔夺回帝位,以正高祖之愿!还是说,金相告诉表叔,他是最近才知实情?因为姚会那个纨绔子?所以,姚会之死在金相口中,便成了圣上灭。?”
阳泉郡王挑眉:“依五娘看来,这些都是金相捏造?”
“假若圣上已有察觉,连姚会都灭了。,又怎么会放过金相,还有表叔?”旖景摇了摇头:“表叔明智,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即使金榕中因怀私心,才捏构伪诣,但当年事实原本如何,眼下有谁能说清?”阳泉郡王鼻翼微翕:“先帝若无先楚王与贵祖父相助,如何能名正言顺登上帝位!而家父却……当年不过十一岁的孩童,便被囚禁高墙,幽固终身,他有何罪?一生受尽苦楚,半分不得〖自〗由,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性命,被先帝赐死!”
旖景轻咬唇角。
她能理解阳泉郡王的不甘与怨愤,非但其父,便是他本人,得见天日也不过是七年之前,十余年的囚徒生活,又亲眼目睹相依为命的父母被赐死,尽管迫于实势,不得不忍辱偷生,甘于一个闲散宗室,碌碌无为,突闻金相“揭露”真相,眼见有扬眉吐气、翻身做主的希望,委实难以心平气和。
“正如表叔所言,当年真相已无人知。”旖景轻叹:“但说眼下,金相委实居心叵测。”
见阳泉郡王闭目,似乎竭力平息胸中波澜,旖景微微一顿。
七年以来,阳泉郡王乐得游手好闲,不问政事,一半是因为形势所逼,另有一半,或者是因为心性使然——多年高墙囚禁,纵使让他郁闷满怀,却也磨砺平坦了个性棱角,但得〖自〗由,只望一生平凡,原本无欲无求。
所以,即使金相诸多挑拨,他也没有因为固执偏激而生破釜沉舟之心,否则,也不会仅因一个小辈的寥寥数语,就坦言确有“谋逆”之意。
旖景当然不能逼迫太急,当见郡王面上因为旧事的不甘与戾气平淡下来,又再睁开眼睑之时,这才说道:“金相老谋深算,因洞悉圣上欲将他治罪,才行孤注一掷之事,表叔当也明白,他如何甘心奉表叔为主,不过是利用而已。”
借着阳泉郡王的名号起事,说服袁起,可金相心目当中的君主人选,只怕另有其人。
“遗诏一事只要漏出半点风声,表叔危矣。”旖景简而言之。
金相的盘算,只怕也是如此,当他准备妥当,虞沨身抵湘州,落入袁起之手,便会散布谣言,逼迫圣上斩草除根,阳泉郡王若是身亡,袁起更会相信当年“遗诏”一事,就算为了替阳泉郡王与威国公报仇,也会把那“谋逆”之路一行到底。
阳泉郡王显然已经平静:“五娘好意,叔父心领,我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也晓得金相大概在打什么算盘,可我也有为难之处。”
旖景连忙颔首:“表叔是担心就算坦承此事,圣上也会为了以防万一,于表叔不利。”
“身在帝位者,绝不能心慈手软,金相既决意以我之名起势,我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成了威胁。”

  ☆、第两百九十九章 人已谋事,未知天意

“表叔,家父既然遣姪女前来劝言,正是明白您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险境,此事家父虽有洞悉,却暂时没有禀呈天听。”旖景将嗓音压得低沉,一双勾勒得媚色夺人的眼角,烟紫妆脂浓郁。
阳泉郡王被面前少女神秘而兴奋的神情带动,浅透灰败的眸色迸出一丝明亮,但又像飞速坠落的流星一般,极快地没入黯沉,唇角虽卷,更是浓郁的苦涩:“五娘也说只是暂时。”
卫国公既然已经洞察金相之谋,无疑会防范周全,金相欲擒大长公主等家眷要胁卫国公投诚之计再无成算,卫国公当然也不会主动“投诚”,眼下尚未禀报天子,不过是因金相尚无行动,手中没有谋逆的实据罢了。
谋逆事大,可不能轻易涉及。
但金相作动只是迟早,这事已经无可转寰。
阳泉郡王长叹一声:“五娘有所不知,当日霍真将那‘遗诏’展现面前,又称已经联合袁起,只要我一封加鉴密函抵湘,便是东风之助……”
当时阳泉郡王突见“遗诏”,思及父亲所受冤屈,情绪未免激愤,再兼着金相既已策动,他就算坐壁上观也难逃大逆之罪,在“替父报仇”与“身陷绝境”的双重压力与鼓动下,不及细思,便做出了“绝地反击”的冲动之举,亲书一封密函,又加盖了他的郡王印鉴,交金相传抵湘州,以证实“遗诏”的真实行,打消袁起顾虑。
冷静下来之后,阳泉郡王也意识到这一“罪证确凿”当真让他陷入九死一生之境,以金榕中之狡诈阴狠,万无放着康王这个外甥不顾,奉他一个外人为主的可能,却也是无可奈何,唯有满腹忧虑,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于袁起能保他平安。
只这时他直言相告之后,却见旖景并无惊慌神色,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重重颔首,不由又是一怔。
委实,这一点又被虞沨所料中的——金相为了打消袁起顾虑,仅凭一人之言加上姚会莫名身亡还不够份量,必须要阳泉郡王出面,才能让袁起死心踏地,阳泉郡王当然不能堂而皇之离京,也只能以密函说服。
“无妨,袁起之所以答应金相起事,看的就是威国公当年旧情,必不会使表叔陷入险境,只要表叔依计行事……”旖景低声飞速而语:“如此,这场迫在眉睫之兵乱便能消弥无形,表叔非但没有谋逆之行,更有平乱之功,那封密函只消袁起一毁,哪里还有什么罪证。”
这一回,阳泉郡王的沮丧之情彻底扫尽,置于茶案的一拳稍稍握紧,骨节分明。
却忽然眸中一沉,似笑非笑地看向旖景:“卫国公难道不担心我一离锦阳险境,赴湘之后会有二心?假若我有湖南卫军护持,无性命之忧,大可借着‘遗诏’起事。”
这的确是个关键变数,关系到虞沨生死安危的风险所在,也是他纵有全盘计划,却只有五成把握的原因。
旖景微一蹙眉。
阳泉郡王语音稍冷:“或者是卫国公的盘算,借着我‘循逃’途中之际,将我斩草除根。”
若是不能打消阳泉郡王的饶幸与疑心,这一计非但不能保证虞沨平安,甚至会弄巧成拙,反而致使谣言四起、兵祸内乱、威胁君权,便是卫国公府与楚王府,也极有可能会被卷到万劫不复之地。
旖景深深吸了口气,神情严肃:“表叔,倘若家父真有此心,何需如此大废周章?便是眼下手中并无实据,金相势大,圣上不能以捕风捉影将其治罪,可表叔处境本就艰难,圣上为防万一,只怕也会对您未雨筹谋。”
形势很明白,一旦天子得知金相有利用阳泉郡王之名,质疑帝位合法性的可能,就算因无实据,又忌惮金相身后之势,暂时动不得那头,但也会拿阳泉郡王开刀,使奸党先失一面起事“旗帜”,陷于被动。
卫国公只消轻轻一句话,虽说不能弥消兵祸,便能使阳泉郡王陷于死地,又能保全自身,——就算金相起事,圣上还得依赖卫国公拱卫京师,而凭着湖南一省卫军与直隶的散兵闲勇,万不可能颠覆皇位,卫国公有平乱之功,家族必会更显尊荣。
不过兵乱一起,必殃及百姓苍生,以致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但假若卫国公府只为家族私利,万不会以百姓苍生为念,竭力弥消兵祸,担着说服天子将大任交予阳泉郡王,“放虎归山”的风险。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卫国公府对阳泉郡王都没有恶意。
旖景再从袖子里取出一信——正是虞沨的家书,为了今日说服阳泉郡王,卫国公向楚王求得。
“实不相瞒,洞悉此次阴谋者并非家父,而是楚王世子。”
阳泉郡王再是一怔,虽伸手接过信函,并不急着看,眼角斜展,深怀疑惑:“世子既已洞悉,那么,难道抗旨不遵,未有前往湘州?”
倘若真是如此,金相所有谋算便将落空,这回起事连一成胜算皆无,不过是濒死挣扎而已。
旖景只觉眼角涩痛,垂眸掩了忽生的泪意:“为了避免无辜百姓,与湖南、直隶十万卫军卷入金相因一己之私行大逆不道之祸,世子虽已察觉阴谋,却依然身卦险境,竭尽所能使兵祸消于无形,他早有赴死之念。”
阳泉郡王半信半疑,展开信函看来,神情却越渐沉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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