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药了?”
他在问谁,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秀丽女子同样还他以温柔如水的笑,她点一点头儿,“嗯”了一句。
连夜似乎是这才放下心来,抱着娃儿站起了身,他垂眼望着怀中眼巴巴的孩子,微笑着道,“宝宝想要和爹爹睡?”
娃儿尚未来得及应声,秀丽女子却是皱眉阻止,“不行,你还带着伤——”
“不妨事。”
绯色衣袍的男人含笑截断,径直抱着娃儿转身,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宫灯幢幢,照得回廊里亮如白昼,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梨涡浅浅的秀丽女子,敛起了笑,眸中,分明漾起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潮意。
她是幸福得想要哭么?
我只觉心口一涩,想要扯一扯嘴角,却发觉自己的穴道被点,竟是连个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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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真是鹣鲽情深啊!”
身旁的刺客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眼见连夜进了大殿,还关上了殿门,他抬手将我的穴道解开,好整以暇地问,“倒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他这话说得像是同我相识,可我却无心理会,只朝他摇了摇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却再一次赖着不走,朝檐下望了一望,眼见又有一队侍卫搜过来了,他竟然不慌不忙地道,“你能替我上点儿药么?我受伤了。”
我转眼看他,这才看到,他的腰间,果然有一大片湿意,先前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黑的,我倒真没有注意。
“好。”
我点一点头,作势起身要带他去上药,眼瞅着两个人要不着痕迹地从侍卫的视线之外溜下去了,我脚下一滑,顿时一个趔趄,琉璃瓦登时发出一声脆响。
殿下立刻有人喝道,“谁?!”十几个人顿时就朝这里奔过来了。
刺客抬眼看我,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似的,他倒也不慌,只是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你……”
形势危急,他终是没再多说什么,松手丢开了我,几番起跃,消失在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里。
我面无表情地从房檐上滑下,立刻被一群侍卫包围。
他们自然而然地把我当做是刺客了。
皇宫里对待刺客的处理方法,无非是呈交主子,或就地处死,而像我这种明明通缉的是男刺客却凭空变成了女的的特例,侍卫们更是拿捏不准,李德贵风风火火地就被请来了。
他看了看我,不由地愣了一下——这半日来,我虽进了宫,却一直在连夜的御书房里,好像并没有和李德贵碰面,再加我如今易了容,他不认识也属自然——果不其然,就听他尖着嗓子厉声叱问。
“大胆妖女,竟敢进宫行刺?不要命了!”
他的这句,等于是宣布了我不是后宫之人,侍卫们顿时有了主意,手腕一抬便将我绑了起来,一人下令,“找个僻静的地儿,做干净了!!”
我没挣扎,也没解释,他们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听,整个脑袋里都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有想,可是,眼前,却分明看什么,都写着四个字。
——鹣鲽情深。
两名侍卫押着我就往前走,堪堪走了两步,身后,寝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一个容貌清秀的宫女扬声问道,“陛下问,何事在此喧哗?”
是筱玉。
李德贵笑了一笑,近前说道,“无事,无事,让陛下好生睡吧。”
筱玉见太监总管都这么说了,便点一点头儿,转身要走,忽地又想到了什么,转眼扫了一眼众人,她皱眉道。
“小皇子已然睡了,公公您可动静轻些。”
李德贵点头应下,筱玉责备的视线突然在我身上顿住,她诧然道。
“是你?”
白日里她见过我,连夜批阅奏折,我在一旁呆坐,她曾为我斟过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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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到了连夜的床榻前面,他和衣而坐,怀里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儿。
我浑浑噩噩地站着,哪里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儿?
寝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娃儿沉沉睡着那清浅绵长的呼吸声,连夜灼热的视线定定将我打量了片刻,良久之后,他终于出声。
“朕还以为……你定然跟那刺客走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我看得出,自打官道重逢那一刻起,他眉眼里那层对我芥蒂深深的寒冰,似乎稍有融化之势。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倒也并不解释,抬眼将我又看一遍,扬声,“筱玉。”
筱玉从外间转了过来,躬身,“陛下吩咐。”
连夜淡淡地道,“带她下去沐浴。”
倘若说,鹣鲽情深四个字是用来形容连夜和他的新妃的,那么,魂不守舍便是用来形容我的,筱玉是怎么把我带到了温泉,又是怎么为我沐浴更衣,我全然没有印象,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是一身崭新中衣,被带到了连夜的床前。
见我回来,他再自然不过地将身子朝里挪了一挪,略带倦色地招呼。
“过来睡吧。”
我站着没动,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怀中睡得安稳的孩子。
他撩起眼,恰好撞到我的眼神,凤眸一动,他淡淡道,“在想孩子?”
抬起手来,招了一招,他脸孔微微有些苍白地示意我近前,我恍如被蛊惑了似的,竟乖乖地就走了过去。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娃儿放到了偌大床榻的里侧,手腕稍一使力,已是将我扯倒在床,压在身下。
他的双臂撑在我的身侧,努力让自己的身子悬空,不压到我,灼热的气息却是登时喷了我整整一脸。
“他可爱么?”他嗓音空灵,终于卸去了白日里对我的冷漠,以及嘲讽,几近诱哄。
我眼睫一颤,心底发酸,懵懵懂懂的神情渐渐从瞳孔之中褪去,混沌不已的意识似乎也逐步有了转为清明的趋势。心头发涨,我咬紧了唇。
他仍在问,“你想要么?”凤眼清澈,他一字一顿,“咱们也生。”
我像是中了邪似的,眼眶一涨,登时便滚下了泪。
【149】被非礼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有那么多的泪。孽訫钺晓
比自己中了冰丝时还要绝望,比误以为连夜失忆时还要悲伤,甚至……比我得知我和他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时,还要手脚冰凉。
他和别人生了一个孩子……
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他搂着那个孩子笑,他为他买糖葫芦,现如今,他竟然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势,亲自搂着他一起睡觉悭!
我越想眼眶里的泪便越是遏制不住,争先恐后地砸了下来。
而悬在我身上的连夜,他一霎不霎地将我望着,不再说话,也不再询问,只是凤眼灼灼地凝望我泪痕纵横的脸。
就那么的,我一直哭,他一直看,两个人不知道这么傻兮兮地对峙了有多久,他抬起手,指尖蜿蜒如蛇,轻轻描摹着我脸孔的轮廓室。
他轻声道,“你很难过?”
我哭得呼吸都不畅了起来,眼睛红肿,鬓发凌乱,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他却是自顾自地抓起了我的手,牵着它,径直按到了自己的心口上。
他喃喃道,“它也一样。”
我终于再也忍受不住,痛哭着,扑进了他的怀抱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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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歇斯底里的哭泣,耗费了我不少力气,等到喘息渐渐停止……
我困了。
连夜的怀抱很熟悉,很安宁,我哭到几乎缺氧,大脑一时之间混混沌沌的,因而也暂时忘了两个人之间的嫌隙,我皱眉闭眼地蹭了蹭,在他怀里拱了一拱,就要睡了。
却听他低低地道,“你还怪我伤了顾朗那事?”
怪的。
我在他的胸口处磨蹭着,明明哭得眼睛肿到根本睁不开了,倒也还记得“嗯”了一声。
他揽着我腰的那只手登时紧了一紧,嗓音转沉,“说过了是他自找的!”
我闭着眼,神智却清醒了几分,强撑着稍稍离开他的怀抱,我仰脸眯眼瞧他,忿忿,“可你把他伤得未免也太重,他这么久都没有醒!”
泪眼朦胧,连夜的表情我看不太清,只听到他哼了一声,冷笑着道,“昏迷不醒?他若是醒了,怕就要变成你不认识的人!”
我听不懂。
难得连夜没有再卖关子,他抬手替我揉了揉红肿不堪的眼,嘴里声音却依旧保持着隔绝疏离的微冷。
“他被人陷害,中了蛊,会任人驱使随便杀人——我说出来,你可会信?”
我愣了一愣,下一霎,脱口而出,“我不信!”
再回连国,两次相见,一次是他到宫里偷偷看我,一次是他从迎春居里把我偷了出来,两度相逢,虽然他举止有些奇异,且说了些古怪的话,但他还是顾朗,我能肯定。
我不相信什么他被人驱使,会随便杀人!
连夜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他顿住给我揉眼的动作,哂笑一声,“你看,既是如此,何必再追问我原因?顾朗和连夜,你分明是把他看得比我要重。”
我愣了愣,连夜已是毫不留恋地丢开了我,翻身便躺到了我的身侧,他背对着我,闭眼就睡。
我张了张嘴,又张了张,眼睛肿得桃儿一般,就那么呆呆地坐着,既可笑,又无措,半晌都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