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温柔像想起了什么。
对了,任越之前脚上有伤,就是那次火灾的时候,他的左脚上有一处枣核大小的伤痕,当时是伤到了骨头……
温柔的心中猛的一惊!
白衣,兴许只是巧合。
可那脚上的伤,却是不可能如此的巧合!
对!脚上的伤!
温柔下意识的低头,迅疾的望向那具白骨的脚端。
左脚上的相同位置,一处触目惊心的伤,扎眼的让温柔险些瘫倒在地。
白衣。
脚伤。
还有那骨骼的身形……
所有的吻合无不在静静的诉说着,他就是任越!
“温姑娘!”盛尧山不知道出了何事,他并不知道任越脚伤一事。但是从温柔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起初是不信。继而变得迟疑,可是现在却是肯定!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所有不争的事实,都在表明——那就是任越!
原本,盛尧山以为,在残忍的事实面前,这个柔软的女子,透支了所有的体力,熬尽了所有的心血,当真相如此惨白赤luo的展现在面前的时候。她定是会嚎啕大哭,扑倒久久不愿离开。
她走了那么远,就是为了来找他;
如今,真的是找到了,她便会再也不愿离开了吧……
原本,盛尧山曾经在脑海中设想过无数温柔悲痛欲绝,哭得呼天抢地的悲恸,而他则是要从旁柔声软语的相劝着,诸如“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死者长已矣”……之类的话题。
可是。
温柔静静的站在那具森然的白骨面前,凝视了好久。
缓缓的解下自己早已辨不清颜色的,被狂风撕成条状参差不齐的斗篷。慢慢的盖在那具白骨身上。
“任越,我来了。”温柔低声的呢喃着。
轻轻的蹲下,像是生怕吵醒了那具静卧的白骨,满是血痕的早已僵硬无知觉的双手,小心翼翼的从那白骨下方轻轻穿过,继而整个身子轻轻的环绕着那具静卧冰冷的白骨,像是在搂抱着一样稀释的珍宝,久久不愿松手。
“你瞧你,天气这么冷。你却任性的睡在雪地上,还穿得这么单薄。武功再好有什么用,又不能御寒。来,我给你盖上,盖上你就不冷了。”温柔轻声的唤着。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这里太脏了,又都是腥气,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换个地方。”温柔抬起一双清澈干净的大眼睛,那双眼睛明亮的胜过那晚的雪月,却是偏偏没有一滴泪水。
“温姑娘,你去哪?”盛尧山一直跟在身旁,亲眼目睹了温柔解下披风盖在那具白骨身上,亲眼目睹了她紧紧的环绕着那具白骨,轻声呢喃。
此刻,温柔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空空的望着远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没有应答。
盛尧山不放心,紧紧的跟在温柔的身后,只是不敢跟的太近,生怕扰乱了她的伤痛。
她是太悲恸了,悲恸到竟然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是何等的哀伤!
哀莫大于心死!
可是,那颗分明跳动的心脏,却像是活活的被人从胸膛里生取一般。
盛尧山知道,温柔的那颗火热的心脏,是随任越去了,此生她唯一爱过的这个男人去了,她便也随他去了!
即便是活着。
也不过是皮囊,心早已填进了那具森然凄冷的白骨之内。
缓缓的走向战争遗留的纷乱处,寻了具不知名的木板,又找了些结实的麻绳。
拖拽着移至那具叫任越的白骨面前,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抬起整幅骨骼,缓缓的放置在了那个木板上,依旧保持着任越原有的姿势,斜斜的侧卧着,他喜欢这样睡去,优雅,宁静。
麻绳早已被风蚀到坚硬刺手,温柔却早已没有了疼痛,那一双早已血迹斑斑的玉手,因为久在严寒中裸露,早已变得僵硬不堪。
笨拙的、缓慢的将麻绳绕过木板,仿佛是赶车的缰绳,一端固定在木板上,另一端则紧紧的绑在自己的腰间。
那纤瘦的如弱柳如风的腰肢,就那样被一根宽大粗糙的麻绳捆绑着。
前行,一步步艰难的前行。
原本冻雪难行;
原本身材瘦小;
原本体力透支;
原本不堪重负。
可这个坚强的姑娘却依旧一步步的向前走去,目视前方,坚定、平静。
“温姑娘,我来吧!”盛尧山实在看不下去,快步走了上前,欲夺下温柔腰间的麻绳。
空空的眼神,空空的望着远方,倔强的嘴唇,透着红红的血丝。
她无一言,却是在无声的拒绝着。
令人无法抗拒!
盛尧山的心痛的在滴血!
既然她只是为他而来,就让她亲自带他回去吧。
“温姑娘,我去准备马车,咱们带任越回家!”盛尧山单手下意识的捂住胸口,那里痛的令他几欲窒息。
“不用了,任越累了,就别折腾他了。嘘,他睡着了……我带他去一个安静干净的地方。”温柔依旧空空的望着远方,似乎是在对盛尧山说话,却又是没有任何指向。
纤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夕阳西下的光影中。
☆、546 入土为安
盛尧山举目远眺,只看见孤寂的飞鸟,艰难的冲进夕阳的余晖。
“温姑娘!温姑娘!”迟疑间,才发觉温柔带着任越,早已走了好远,盛尧山快步奔跑,却重重的跌落在一片厚厚的雪地上。
寒冷、疼痛!
他旋即爬起来,却是丝毫没有顾及到身上的痛,因为那种痛和温柔此刻的内心比起来,就像现在的自己,站在广袤的莽原上,渺小、无助。
再次追上温柔时,温柔早已倒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腰间依旧稳稳的拴着那跟麻绳,嘴角却是挂着刺目的鲜血,她的手指微微的在雪地上触动着,眼角闪过一丝晶莹,一丝笑意。
“温姑娘,温姑娘!”盛尧山猛的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扶起昏厥的温柔,轻轻的摇晃着,呼唤着。
“任越……任越……”她的嘴角依旧挂着鲜红的血渍,那是带着心的温度的颜色。
“任越没事,他在,他睡着了!”盛尧山回过头去,微微扫了一眼身后的那快木板,那具白骨依旧稳稳的躺在木板上,保持着那副悠然、雅致的卧姿。
夜幕降临在莽原,没有月亮,只有漫天清冷的星子。
太阳再次升起,感觉不到温暖的光线,洒满了整个莽原。
天地相接的位置,不知何时一处茅屋神奇的出现。
不时炊烟阵阵,昭示着那里有人居住。
“嗬!”轻轻的呻吟声,柔软的茅草堆上,温柔缓缓的张开眼睛。
一道明媚耀目的阳光,从空洞的茅草屋顶处,直直的透射进来,映得整个茅屋明亮清晰。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温柔轻轻的摇晃了下头。使劲的揉了揉眼睛,想要迅速的清醒过来。
却不想手上的伤痕还有脸上的伤痕相触碰,竟是令人难耐的疼痛。
“嘶!”温柔轻轻吟了一声。
强忍着阵阵的痛楚坐起身子。仔细的环视着四周的一切。
这是一间局促的小茅屋,简单、空旷。
没有家具摆设。只有自己身下的这堆柔软的茅草。
虽是粗陋,却又是极其考究,有门有窗,很有些精细。
轻轻的鼾声在临门的一角响起,温柔循声望去。
却见盛尧山满身尘土、血渍的靠在门口,沉沉的睡去。
脸上的伤痕和手上的伤痕,更甚于自己。
从那长长起伏的鼾声中,能够听出超出常人能忍的疲惫之意。
看得出来。他是忙碌了整整一~夜。
其实,盛尧山又何止是忙碌了整整一~夜!几个月前大军日月兼程的出征,浴血奋战,甚至没有粮草和后援的殊死拼杀……还有那一晚,他与任越两个人的战斗,乃至披星戴月的一路奔回……如今,带着温柔疯也似的再次来到当初的这处修罗场……翻遍了数不清的尸首……待昨夜之后,这个大周最勇武的英雄,他真的是太累了……
一望无垠的大漠莽原,到处铺着厚厚的冻雪。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寻来的这些茅草。
不仅建了小屋,还替温柔铺了柔软的茅草床。
只是一~夜的时间。
温柔轻轻的走了过去,左右望了望四周。竟找不到一样能给他盖上的衣物,于是抱起一捧自己睡过的茅草,带着自己的余温,轻轻的盖在盛尧山的身上。
许是习武之人感官敏锐,即便是温柔如此轻柔的动作,盛尧山还是醒了。
“你醒了!”盛尧山猛的张开了眼,关切的询问着面前的温柔,声音嘶哑悲怆。
“抱歉,把你吵醒了。”温柔轻声应道。声音同样依旧嘶哑着。
“还疼吗?”盛尧山活动下早已酸麻不堪的手臂和腿脚,挣扎着站了起来。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此刻温柔低下头来,这才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早已被悉心的缠绕上了一层衣里的布条。
此刻,盛尧山早已辨不清颜色的青衫,微微松散,从里面明显的掉落出被撕扯的一角里衣。
突然,温柔的瞳孔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开始剧烈的收缩。
薄得毫无血色的两片嘴唇,上下抽动了起来。
分明的从那其中,唤出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任越!任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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