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味已经收拾好了他的药箱出来了,道:“你有什么线索?说出来听听。”
楚留香道:“我临去之前将阿祈送去了掷杯山庄养伤,他们也答应我一定将阿祈平安带回嘉兴来。我与左二哥相交已久,他定然不能随意敷衍我,现在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也只能再回去松江府问问左二哥了。”
胡铁花道:“你怎知掷杯山庄不会骗你?他们若就是骗你,把苏祈藏起来了呢?”
沈七味嗤道:“阿祈难道是个香饽饽,让掷杯山庄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藏起来?”楚留香难道是吃素的?
楚留香道:“我既然把阿祈托付给他,自然就是相信左二哥这个朋友。”
胡铁花跳起来,大声道:“你相信的朋友多了去了,无花不就是一个。”
高亚男一把拽过他,道:“你消停些吧,去了不就知道了。”
楚留香此时再也笑不出来了,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楚留香不不笑的时候,整个人冷酷又果决,这时候任谁也不能看出这是名满天下的盗帅贵公子了。
掷杯山庄。
这里上个月还曾经酒客满堂,左二爷正准备为她女儿筹办一副让全松江府所有女人都艳羡的嫁妆,满庄的仆人都穿着整齐一致的青布衣裳,个个脸上都戴着亲切的微笑,将整个庄子打理的干干净净,一丝儿灰尘都没有。
现在,那三扇朱红的大门紧闭着,门上被官府封了白条。这些难不住他们,四人直接翻墙而入。
萧瑟的寒风穿堂而过,卷起一地的落叶没人扫,桌椅帐幔上积了层灰尘。没有一个人,别说人了,连只鬼都没有。
沈七味脸色铁青,他青年丧妻,中年丧子,难道临半截身子入土的时候竟要失去如孙女儿一般的苏祈?他一生自认医术高超,功夫也鲜有敌手,即便这样也护不住家人么。
这些都不是最可怖的,最可怕的是,整个掷杯山庄,到处都是已经黑红干涸了的血迹。多少人的血才能把整个庄子铺满?楚留香直觉头晕目眩,脸色惨白,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这些血里头,焉知没有苏祈的?是苏祈被掷杯山庄连累了,还是敌人根本就是冲着苏祈去的?若是掷杯山庄的敌人,左轻候现今已经和薛衣人是亲家,谁敢,谁又能来血洗掷杯山庄?若是冲着苏祈来的,苏祈才出谷没几个月,又怎么会跟人扯上仇怨?
胡铁花按着楚留香的肩膀,道:“无论如何你得振作,不然你就是个缩头乌龟,是个懦夫,人家都把你媳妇儿掳走了,你能忍得下这口气?”他特意加重了‘掳’字的语气,想让楚留香明白,这里的血里头并没有苏祈的。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好一会儿才道:“恩。掷杯山庄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薛家庄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们去问问。”
“不用去了,我在这里。”薛斌从一座建筑拐角后走出来。他穿着一身白衣,脸色削瘦憔悴,衣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像根苍白的竹竿。
不光楚留香,就连沈七味也没发觉这庄里竟然有人藏着,并不是薛斌武艺高强到连沈七味也能逃过,而是他们几人心神大失,早就忘了分出精力注意周围的环境了。
楚留香好不容易见了个活人,急忙问道:“薛少侠,你可知道这庄里的人到底是……”他不忍说下去,薛斌如此模样,左轻候与左明珠肯定凶多吉少了……
薛斌冷冷道:“楚大侠的眼睛难道瞎了么,庄中人怎样了还用我说?”
胡铁花皱眉想骂他一顿,但是薛斌整个人鬼魂一般苍白,想骂也开不了口。
楚留香失声道:“左二哥和左姑娘已经?”推测是一回事,但是亲耳听人说出来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薛斌眼睛里有深深仇恨,厉声道:“一个月前,就在一夜之间,掷杯山庄上上下下一百八十九条人命,包括老人和小孩,都被屠杀殆尽,没留一个活口。”
几人悚然而惊,江湖上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灭绝人性的屠戮了?
楚留香额角青筋暴起,勉强道:“你知不知道掷杯山庄有一个客人,她叫做苏祈,你有……”
楚留香刚想说“你有没有见过她”,薛斌就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那日我还曾经见过她。”
楚留香急忙接道:“那后来呢?”
薛斌摇摇头:“没有,我收敛尸体的时候并没有她的,她或许被抓走了。”
楚留香咬牙道:“到底是谁?”
薛斌道:“你知不知道,在一个月前,江湖上出了个名叫戮帝的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受不了了,四千是码不了了,三千五凑合,好困……
☆、46除魔
“戮帝?”胡铁花跳起来,“是他抓走了苏祈?我去找他。”
高亚男按住他示意他接着听。
薛斌突然全身发抖,牙齿战战,但还是继续道:“戮帝自一个月前血洗了掷杯山庄之后,又将江南霹雳堂,神斧帮,清平夏家,风雨楼,还有镇南镖局朱家杀的鸡犬不留,除此之外,更有各路英雄豪杰,江秋水、欧阳竭、柳轻愁等江湖名侠都相继失踪。”他竭力掩饰不让自己的恐惧表现在几人面前,但他们还是看了出来,心里都有些发寒。薛斌乃薛衣人之独子,都是旁人绕着他走,他哪里怕过别人?如今,竟是被戮帝骇破了胆子了。
胡铁花悚然道:“这些人都是武林正派,怎么会得罪了他?”薛斌所说的这些人绝没有一个是伪君子、真小人,都是响当当的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大丈夫,怎么会遭了这种劫难?
薛斌咬牙,“这些人没有一个得罪过他。”
“那为何他要杀那多人?”高亚男的背上已经冒了冷汗。
“因为他高兴!”
胡铁花瞪大眼睛,“这算是什么狗屁理由?”
沈七味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知道的还如此详细。
“哼,”薛斌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贼老天似乎也知道了他的痛苦,故意让这天气更添一抹凄凉,成为压垮他神经的助力。
“这事情除了你们整个江湖都知道了。戮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杀了人,每回干了一件大事,就在江湖里广发告示,上书何年何月杀了谁家多少人,好让天底下每一个人都知道他的事迹。”
胡铁花大声道:“竟然还有如此丧心病狂的魔头?”
沈七味也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不错,他就是个疯子,看见谁就要咬谁,杀人好像能让他高兴似的。”
沈七味又道:“那有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这个戮帝,目的恐怕就是要搅得整个江湖不得安生,让天下人都害怕他,恨他。但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薛斌摇头,“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死了。他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土里钻出来的,没人知道他的出处和归处。有人说他是个身高九尺、力大无穷的大汉,有人说他是个干瘪失意的老头子,还有人说他是个绝色的少女,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沈七味皱眉道:“难道就没有一个人逃出他的魔掌?”
薛斌摇摇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没有。
高亚男舔舔干涩的嘴唇,“那,他又为什么单单抓走了苏祈?”
薛斌转头看向楚留香,“或许是因为楚香帅。”一个将杀人当做艺术的魔头,当然会希望找到一个符合他身份的对手,能够陪他完成这一场游戏,而楚留香,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也只有楚留香,自出江湖未尝败绩。他是江湖独一无二的神话。
楚留香已经沉默了许久,他脑袋里一团乱麻,整个人站在哪里动都不动,连胸膛也没有了起伏。
胡铁花黯然道:“他已经布置好了陷阱等我们进去,但我们却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难道就只能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找?”他心里也不好受,本来指望着能喝一杯喜酒,谁能想到竟出了这种事情。
高亚男默默伸手拉住了他的,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深深的担忧。许多人都知道,平常花心的男人若是动起了真情,必定以后只专情于那女子一个。因为这个女人既能得到一个花心男人的*,就一定值得花心男人珍惜一生了,等繁花落尽,拈在手心的那朵,就格外的美丽和珍贵。楚留香固然是出了名的花心风流,但他的朋友都毫不犹豫相信他能一辈子对苏祈死心塌地,故而李灵忱才敢把妹妹放心交给他,而一开始激烈反对的胡铁花见过了他的四处留香,等知道了楚留香的决心,立刻就祝福他们俩了。
楚留香*的有多深,此时就有多煎熬。
许久许久,久到月已上了中天,霜露沾湿了衣服,头发和眉毛都结了冰霜,刺骨冰冷的寒风裹着冰刀肆虐而来,鬼哭一般在庄里呼啸着来回,而这五人,既不动,也不出声,成了没有知觉的石头雕像。
楚留香开口道:“我们走吧。”
只这一句话,便已足够。
楚留香率先走在前头,身后是胡铁花、沈七味、高亚男、薛斌紧跟在后头。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但是,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