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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冷长平 (米小亚)


“怎会哪里都没有,我的蘼心丸便是以蘼心果制成,我至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月夕一摸腰间,空空无物,才想起来,自己随身的盒子,在靳韦的船上时,被他拿走了。又想起里面的蘼心丸早已用完了,祖奶奶最后一次叫人为她送来蘼心果时,确实亦说这是最后两颗了。
若以祖奶奶之能,亦再寻不见蘼心果,莫非这蘼心果果真异常珍贵么?她微微一哂,低声道:“这蘼心果真的哪里都没有么?”
陆老头见月夕拿不出东西,才觉得自己挣回了几分面子,抽着嘴角冷笑道:“你以为蘼心果是什么寻常东西?这东西传说能药死人,生白骨,延寿命,非天时地利相合不能长出。从前秦国骊邑那个地方,水土风日皆合适,每十年还能生那么三四粒。后来听说风土变化,那地方也没了,便连秦国王室都不晓得有没有,我们这样的小铺又怎么会有?”
“哪里能药死人,生白骨?”月夕一时茫然无措,只是苦笑,“不过是疗伤的好东西罢了。”炼制蘼心丸,蘼心果乃是最主要的一味药。自她上山练功以来,只说要蘼心果,祖奶奶便叫人为她搜罗送来。她一直以为这东西便如蘼芜草一般寻常,从来未真当回事,可原来,竟然有这样的功效。可她自己已经将蘼心果都用完了,眼下又去哪里去寻这救命的东西?
她思来想去,一时之间竟无计可施,只能放过了陆老头,沮丧地回了房。只见赵子服躺在席榻上,唇白面灰,印堂却真的如那老掌柜说得已经发黑了。
这毒越来越深,再侵入五脏六腑,到时候莫说是蘼心果,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她心中惶遽,脑中惟有慌乱,转眼看到一旁的几案上放了几个杯子,突地心中念头一动,拿起杯子在几案上一敲,成了两半。
她捡起了一片碎片,瞧了半晌,突然就往自己的左掌心割去。
鲜血顿时汩汩流下,她随即拿了一个杯子接着,眼看满了半杯,才抽了旁边的一块帕子扎住伤口,端着杯子扶起了赵子服。
“月儿,你做什么?”赵子服被她惊动,见到她异常的举动,轻声问道。
“你还想瞒我么?没有蘼心果便救不回你,是不是?”月夕笑道。
赵子服勉强笑了笑,微微点头,有气无力道:“救不回便救不回罢,反正这条命也不值什么……”
月夕不待他说完,便将杯子举到了赵子服嘴边,赵子服闻见了血腥气,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月夕笑哼道,“我自小练功,不晓得服了多少蘼心果。我的血中便有蘼心果的药效。你喝了它,再服了药,一定便好了。”
赵子服看着她的左手,上面随意以帕子裹着,瞧不见了她从前的青葱玉指,反而见到血迹渗出,染透了半边帕子。他看了半晌,才轻轻叹气:“好。”再不多说,只仰头一口吞下。
月夕见他喝完,又按着赵子服的肩膀躺下,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亲,笑道:“快睡罢,睡醒了一定便好了。”
赵子服微微一笑,眼神朝下压了一压。他是在取笑她方才的举动么?
她从前生了病,服完药,祖奶奶也是这样亲亲她的脸,她不过自然而然也想这样哄他罢了。
她笑着捂住了他的眼睛,道:“乖孩子,快睡快睡……”赵子服被她捂着眼睛,不躲不闪,不到片刻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他这一睡,却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月夕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然失了主张。她虽言之凿凿,说自己的血定有药效,可其实心中也没有多少分数,只是勉强试一试罢了。其间她叫陆老头来看了几次,陆老头也只说看不出什么起色。
她只能片刻不离的守着赵子服。
他若醒来便还罢了,若他醒不来了,若他真的……
她该怎么办?
她突然心中一阵收紧,心头冷汗涔涔而出,不敢再想,只知道坐在席榻旁,怔怔地瞧着赵子服。
(莫名其妙多出了一个封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申请免费封面也搞不定。封面上海有条大船,长平谷底怎么能有条大船呢?郁闷得不得了……)

  ☆、28 悲喜泣中蕴

已经是第三夜,村落人稀,夜静无声,赵子服仍是昏沉未醒。月夕靠在榻前,只敢微闭着眼睛稍事休息。忽然之间,她好像是感应到什么,猛然惊醒过来。她的神志仍是有些迷迷糊糊的,便听到耳边有温和的声音说:“月儿,累么?”
她飞快的转头,看见赵子服已经撑起了身子,靠在榻上,微笑的望着自己。她怔愣了半晌,突然之间,不知道为什么,又喜又悲,又悲又喜,再也不能控制,将头埋在了赵子服的肩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赵子服一怔,缓缓叹息了一声,眼中柔情涌现。他伸手轻轻抚着月夕的头发,又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心中担心我么?”。
月夕摇了摇头,眼中还含着泪,面上却笑道:“谁担心你了?你是只老狐狸,从来都是你骗人,哪里用的着旁人担心你?”
赵子服微微笑着,眼神在凌乱的房间里一扫。他的钱囊散开着,金子与刀币随意的散落在桌上,一只水盆跌在地上,几块帕子有的扔在地上,有的搭在桌上;她自己秀发零乱,衣服上还有几块药渍,血渍;惟有几包药,尚且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桌上一角。
便是傻子也瞧得出,这几日月夕是何等的慌张无措。
她是为了他而慌张失措么?
他又怎么舍得置她于这样慌张失措的局面中?
好在他醒了,月夕正在他的怀里依偎着。赵子服将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半晌,他才低声叹道:“叫你辛苦了……”
月夕转回身,也扫了一圈房内,半天才吃吃笑起来:“是有些辛苦,我可从来都没这么辛苦过……”
他醒了,她便会笑了。老掌柜和陆老头的胡子,又都保住了。
赵子服伸手去拉月夕的左手,月夕使劲一甩,不肯让他碰到。他愣了一愣,将手缩了回来,只是微笑道:“你这样的恩德,我该怎么回报你?”
不过是几滴血罢了,他们男儿在战场上厮杀,以性命相搏时,又岂会将这些当回事么?何况又是他将她从花五的手中救了出来,可他竟然说要回报。
月夕抿起嘴笑了起来。
她划破手掌的时候,几时想过要他回报,她只是觉得,若救不回她,她便会……
她会如何?
她偎在赵子服的怀里,全身前所未有的轻松,几天来的疲累都涌上来,啃咬着她身体的每一部分。她很累,可脑子却停不下来。
她会大哭一场么?还是会把老掌柜和陆老头的胡子,都拔光,再一把火烧了陆老头的药铺?她不晓得,她只知道,她从来就没想过救不回他。
她只觉得,有她月夕在,便必须有他赵子服在。
可其实,他的生死同她有什么关系?
是因为他对她那么好,所以她才不忍心,见一个对她好的人没了命罢了。
是的,定然是这样。
她在他的怀里,他抱着她,两人都不说话。许久,赵子服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上一次我受了这样重的伤,是在七年前的战场上……”
“七年前?我那时才十岁,可你却已经上战场杀敌了。”月夕轻笑道,“你果然是只好老的老狐狸。”
“你今年十七么?”赵子服柔声问道。
月夕抬眼瞄着他,他仍是如从前那般好看,只是这几日下巴长出了许多青色的胡茬,也不晓得扎在人身上,疼不疼?
她悄声道:“等到三月初五,我便满……十八岁了。”话甫出口,她竟有些后悔,怎么糊里糊涂,又将自己的生辰日期告诉了赵子服。
她马上十八了,三年前的此刻,她正是快及笄的年龄。
“七年前,我刚满二十,秦赵交兵,我正在军中效力。”
“七年前,秦赵交兵?”月夕微忖道,“是阏与那一战么?”
“正是……”赵子服一怔,低头望着月夕,“你晓得这件事情么?”
月夕亦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爷爷提过。”
秦赵两国结怨已久。当年秦国意图东出,派中更胡阳,直逼赵国阏与,志在必得。赵国老将廉颇见秦军来势凶猛不愿迎战,反而是将军赵奢,临危受命,在这一战中大败秦军。
阏与一战,是秦国大耻,却成就了赵奢马服君一世英名。
“你爷爷尽同你说这些么?”赵子服微喟,半晌才又道,“阏与之北的北山乃是军事要地……”
“赵军先发制人,秦军争夺北山而不得上,赵军居高临下,俯击秦军,秦军因之大败……”月夕喃喃道。
“我在北山受了重伤,秦军中有苗人,我中了他们的红信石之毒,我以为自己定然要死了,抱着一个秦军的将士一起落入山坳。没料到他非但没有杀我,还用他身上留着自保的一粒蘼心果为我解了毒。”
“难怪你晓得如何解红信石之毒……”
“嗯,”赵子服微微点头,又道,“他同我说,他家乡是在秦国骊邑,半年前方才新婚,家中还有一个弟弟。”
“他怎得不杀你,还救了你?”
“那山坳地势十分奇怪,听不到外面的厮杀声。我与他,不过是两个受了伤的人。”赵子服沉思道,“我至今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救我。可我晓得,若我与他易地而处,我也会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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