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喜又将身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了软塌上,道:“听说城里头的那位小二嫂曾经还是惜花楼里的红牌姑娘,弹得好琴,唱得好曲。”
“是吗?”怪不得能有那样的媚态。
“不过是得了场厉害的风寒,倒了嗓子。这才委身于二哥——要不然,恐怕她也看不上许家的那点子家底。”
庄善若倒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缘故,只在心里暗暗称奇。
冷不防鸾喜又道:“二哥自个儿开铺子的事二老爷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偏生我看不过去,偷偷地唤了两个婆子,趁着二嫂过来的时候特意学给她听。”
庄善若一惊,原来这事倒被鸾喜拿捏着了,看向鸾喜的目光便变了几变。
鸾喜偏了头,轻轻一笑:“莫非大嫂怪我做得不妥当?”
“哪里?”庄善若见鸾喜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却也只得淡淡一句带过。
鸾喜又笑,也颇有几分风情。她成了个矛盾的混合体。脸庞还是女孩的,可是身体却过早的成熟了,眼角眉梢里又天然一股媚态,像是一朵新鲜的白玫瑰——纯情而又妖娆,让人欲罢不能。
“说起来那映雪——就是我那小二嫂,手段可要比二嫂要高出许多,不但抓住了二哥的人,更是抓住了二哥的钱,还听说肚子里还有了二哥的种——我看这回二嫂饶是再厉害,也走不出这个死局!”鸾喜幸灾乐祸地道。
庄善若见鸾喜笑得不怀好意,灵光一现:“莫非,那映雪……”
“是,是我安排的!”鸾喜得意,“我只不过是让管家多安排了几场在惜花楼的应酬,没想到映雪倒是比我想象得还要机灵些!”
“你这又是何苦?”如此处心积虑又是为了哪般?
“何苦?
鸾喜笑得更艳:“二嫂日子顺遂惯了,我也想让她尝尝别的滋味儿。我可忘不了那么多年,她明里暗里奚落我贬损我,将我当丫鬟使唤,就差打骂了。”
庄善若摇头:“她本就这样一个人,虽然心肠不好,可也不算恶毒,又没什么心机。许家人待你也还过得去,你这样手段拆散他们夫妻又是何必呢?”
鸾喜的笑容刹那变得凄厉起来了,她冷笑连连:“我倒是忘了,大嫂可是菩萨心肠的。我却是忘不了,我如今陷在这样的牢笼里都是拜谁所赐!”说到最后,竟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庄善若心头一颤,在这件事上她始终对鸾喜有所亏欠。
“哼,要不是我那好二嫂和太太走得近,我那个时候瘦骨伶仃的话都说不圆,太太即便是有心在老爷身边安插个人来削薄对嫣红的宠爱,又怎么可能想得到我?”鸾喜恨声道,“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牺牲了我这个无关痛痒的,为许家多铺条路——若是我不争气,也就随我自生自灭;若是我争气,能在府里略有些脸面,那也可以从府上沾点好处过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庄善若讶然,虽然童贞娘不是善男信女,可也不至于如此下作。
“哼,我娘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二嫂了。”鸾喜面有戚色,逼问道,“难道大嫂竟从未打过这个算盘?”
“我?”庄善若得被鸾喜的目光逼视着,摇了摇头。
“我又忘了,大嫂是菩萨心肠,哪里会跟他们那般龌龊?”鸾喜讥诮之色愈浓,“大嫂可是一心要救我出苦海的,一心要成全我和大哥的——只不过是人算不如天算。大嫂对我的好,我都还记着!”
庄善若被她说得惭愧,只得生受了鸾喜的怨气:“你心里怪我也是应该的!”
“哈哈,我怎么会怪大嫂呢?要不是那阴差阳错,我哪里能过得像今天这般体面,哪里能过得像今天这般畅快?”鸾喜又恢复了和煦的脸色。
庄善若竟无言以对。
“二嫂那年给我的耻辱我要加倍奉还。”鸾喜目光平视前方,缓缓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我也想让她尝尝,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不在自己的身边,到底是什么滋味!”
庄善若又惊又怜,鸾喜终究还是魔怔了,陷在对许家安的爱恋里出不来,行为难免偏激些。
“鸾喜,你又有了身子,总要顾念着肚里的孩子!”
“孩子?”鸾喜将目光拉了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下意识地将手抚了上去,“这孩子来得真是时候,知道他娘亲苦,便早早地过来相帮了。”
“鸾喜?”庄善若怎么听怎么觉得鸾喜说的都是胡话,不知所云。
“现在这府里有谁还记得三姨太嫣红?她那个时候那么风光,连太太明里暗里都要让她几分。善若姐,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鸾喜,你歇着吧!”
“我不累!”鸾喜双目闪着疯狂的光,笑道,“恐怕她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会被我这样的穷丫头踩到脚底。不过,舞姬毕竟也不算是太高贵。”
“三姨太她?”
“你放心,她还在她那院里呆着。只不过,听说老爷已经半年没去看她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具是拜高踩低,她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想想也就知道了。”鸾喜畅快地笑了几声,“听说,她寂寞到每天半夜对着镜子跳舞。哈哈哈!恐怕她在京城里的时候做梦也不会想到会过这样的日子!”
庄善若忍不住提醒她:“若是她能怀了身孕……”鸾喜能够扭转乾坤,获得眼前的一切,靠的不过是肚子争气。若是嫣红也能够怀孕,说不定能够东山再起。
“她?”鸾喜很是不屑,“老爷早就将她忘到了脑后,她一个人怎么怀?即便是老爷还去她房里,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庄善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这样的内帏秘事,鸾喜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说了出来。她自然记得那次在凉亭躲雨的时候,嫣红对鸾喜的凌辱。内院里关于女人的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和平共处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你不信?”鸾喜斜了眼睛。
庄善若摇摇头,想避开这个话题。
“大姨太二姨太陪了老爷这么多年肚子都没什么动静,还有府里那些想登上枝头变凤凰的略有姿色的丫头们。你想想,怎么这么多年,就再也没有好消息?”鸾喜笑容藏着一个邪恶的秘密,“怎么就单单我的肚子争气?”
“难道……”庄善若目瞪口呆,后脊梁突然升起一股凉气。
鸾喜笑容不改,冲着庄善若鼓励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善若姐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
“不可能吧!”难道许德孝早就丧失了生育能力。
“怎么不可能?”鸾喜的笑容又妖娆又诡异,“不过你放心,念祖是许家的种。”
庄善若松了口气。
“可是不是老爷的种!”
☆、第373章 有鬼(3)
庄善若倒抽了一口凉气,赶紧朝四周看了看。
鸾喜倒是没事人似的,闲闲地啜了口茶,道:“善若姐,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鸾喜,这样的事,你可不要随口乱说!”
“怎么?善若姐终究还是菩萨心肠,这个时候都还替我着想。”鸾喜淡淡一笑,“只不过是太晚了。”
庄善若不由得将上半身往鸾喜方向倾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你还那么年轻,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你这又是何苦呢?”虽然鸾喜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单纯的喜儿,可是庄善若毕竟还念着旧日的情分。
“我还年轻?”鸾喜将涂着大红蔻丹的纤纤手指慢慢地抚上自己的脸庞,喃喃道,“我还年轻吗?自从我嫁入到这个府里,我早就成了半个死人,等着熬日子了。”
庄善若上回见鸾喜正逢小少爷许念祖的百日宴,鸾喜妆容精致,打扮得华丽贵气;此时,大概是刚刚又确诊有孕的缘故,鸾喜素着一张脸,又只穿了件家常衣裳,巴掌大的小脸寡白寡白,更显得眼睛又黑又亮,很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庄善若安慰道:“幸而你有了小少爷,等再生下肚里的孩子,日子也就有依靠了。”
“小少爷?”鸾喜撇了嘴笑笑,“他顶什么用?”
庄善若想起那个在襁褓中长得笑眉笑眼的许念祖着实可爱。却从鸾喜的话里听不出半丝的怜爱来,反而有些冷冷的厌弃。也是,鸾喜算起来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恐怕还没学会怎么做一个母亲呢。
突然,鸾喜又扑哧一笑,道:“那个小东西,他倒是爱得紧,时不时地逗上一逗——也不过是当个玩意儿罢了,比那波斯猫儿强些。”
“他?”庄善若反问。
“他!”鸾喜抬起头,坦坦然地盯了庄善若。毫不避讳。
庄善若不知道鸾喜是什么意思,叹了口气:“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个办法。我见他也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咯咯咯咯!”鸾喜双手握了嘴,笑得喘不过气来,半晌才忍了笑道,“善若姐。莫非你还当我爱上了他?”
“难道不是吗?”
“他,我倒还真看不上!”鸾喜掩饰不住的鄙夷,“他衔着金汤匙长大,锦衣玉食,万事不愁,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文看得魔怔了。我不过是在太太的眼皮子底下略勾了勾,他便像是扭股糖似的粘上来,甩也甩不掉了。”
戏文里富贵人家的少爷爱上穷苦出身的婢女是常有的桥段,不过嫡子爱上了庶母并又生下了孩子。那也太骇世惊俗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