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彪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庄善若有没有听明白,他心里不由得一阵懊恼,早知道就不走这条路了。省得遭这无妄之灾。他见刘春娇松了手,赶紧像烫着了似的往后连着跳了两步,和刘春娇隔开一段安全的距离。
庄善若轻轻地拉过刘春娇,一只手搂上她单薄的肩膀,轻声唤道:“春娇……”
刘春娇神情很是瑟瑟,和原先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模样判若两人,她咬了咬嘴唇。攥紧了庄善若的手,道:“善若姐,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庄善若的手被她攥得生疼,也只得极力忍了,安抚道:“好。好,不回去,不回去!”
刘福婶觑了眼打量了一旁的伍彪两眼,轻声道:“善若,你认得他?”
庄善若深深地看了伍彪一眼。道:“婶子,这是我远房表姨家兄弟。”
“好,好!”刘福婶走上前去,对着伍彪作了个揖,道,“真是对不住得很,我们家春娇,嗐,不说也罢!善若和我们家春娇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就是看在善若的面子上,也请你包涵几分。”
伍彪赶紧躬了身子还礼,道:“好说好说。说起来,我也曾得过小刘郎中恩惠!”
春娇闻言心中一动,抬起眼睛飞快地瞟了伍彪一眼,怪不得有些面善,原来就是那日在石滩子的时候碰到的那个。
刘福婶又是得意又是别扭,只得尴尬地笑笑,道:“先头姑爷在的时候最是乐善好施。”唉,怎么好巧不巧碰到了个熟人,做娘的逼着女儿改嫁怎么说也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这人日后说漏了嘴,岂不是……
伍彪像是看出了刘福婶的心思,将歪倒在地的锄头捡起来,诚恳地道:“我知道大娘苦衷,今日这事绝不会从我口中传出去半分。”
庄善若也道:“婶子放心。我看春娇定是和婶子有什么误会,讲这话揉开了讲也就好了。”
刘福婶捡回了些脸面,赶紧一拉旁边傻愣愣的刘福,道:“善若,我也不瞒你!年前春娇说要到她婶子这儿住一阵,我想着家里地方逼仄,春秀家里又有孩子占着手,也不能常常呆在家里陪着她。既然她想出来透透气,我也就答应了。一则,她婶子本就是细心的,将春娇托付给她我也放心;二则,你也在连家庄,好歹有个照应——这孩子,旁人的话听不进去半个字,倒是你说的的还能听进去些——私心也想着让你劝劝她。可是,没成想,这一个月两个月住下去了,都过了年也不愿意回家去。这可怎么好?我和她爹两个素日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哪里舍得让她常年累月的不着家。”
刘春娇攥住庄善若的手不放松,虽不像先头那般激烈,脸上犹带了防备的神情。
在一旁插不上话的刘大娘陪了笑道:“春娇,你娘话说得在理。你能住婶子这儿婶子也欢喜,倒省得冷冷清清了。你若是喜欢住,日后想来就来,想住几日就几日——这房间我也给你留着,可好?”
刘春娇看了看刘大娘,张了张口要说什么。庄善若生怕她不管不顾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让刘大娘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台,赶紧接口道:“可不是,我在连家庄也没几个说话的,春娇来了凑在一处做做针线说说话倒是极好。”
刘福婶又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亲厚,以前在城里的时候也是。可是,也不知道春娇听了哪里的风话,只说我们让她回家就要逼着她改嫁,死活不肯回去,还闹了这一场,幸亏没什么外人,要不然可要指着我们家看笑话了。”
刘春娇小脸一白,和刘福婶叫板了:“娘,我是笃定不嫁了的,您趁早绝了这个念头!”
“呦呦!我的姑娘哎,我吃的盐可要比你吃的饭还多。”刘福婶连连叹道,“这往后的日子长了,可不像你这上下牙齿一碰就过去了的。你别的不知道,总听过寡妇门前是非多。即便你有这个心,可也挡不住旁人的风言风语,到时候可有你难受的!”
刘春娇脖子一拧,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要嫁你嫁!”
刘福婶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有些下不来台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刘大娘素日吃惯了刘春娇的瘪,冲着一月一两银子的份上生生地忍了,听着她对自己的娘也那么不客气,嘴角一抽,生生地将那抹笑意憋住,赶紧道:“春娇,你这说的可是气话了!”
伍彪拿着锄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按理说,脱了身,应该早早地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庄善若就像是一块磁石,将他的目光紧紧地黏住了。他听着刘春娇出言无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想起小刘郎中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偏偏媳妇如此的蛮不讲理。不单单做出拦街抱住陌生男人这样骇世惊俗的举动,而且对自己母亲说话竟也这般无礼放诞,只是对小刘郎中的一颗真心却是日月可昭。
想到这儿,伍彪不由得看了刘春娇一眼,却见她眼皮子哭得红红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倒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冷不防刘春娇刚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狠狠的剜了他一下。伍彪赶紧扭过头去。
还是庄善若来解围:“春娇哭得累了,怕也是糊涂了,说话也没个轻重,婶子可千万别放在心上。连家庄再好可以终究比不得家里,我虽舍不得春娇,可也得劝她回去才好。”
刘春娇赶紧拿眼睛求救似的看着庄善若。
庄善若用眼神安慰着,又道:“春娇的性子婶子比我清楚,若是今儿硬拘着她回去,心里的疙瘩没解开,反而不好。少不得再在这儿住上几日,我好好地劝了,到时候请婶子再过来接就是了。”
刘春娇松了一口气,能拖几天也好。
刘福婶下了台阶,哪有不说好的,赶紧道:“善若,你说得不差,赶紧帮我劝着点春娇,可别让她想左了。唉,也都是我们平日里惯的,惯出了这样骄纵的性子。”
刘大娘适时地道:“赶紧的,都进屋去。我烧点水,热热地擦把脸。虽入春了,可这风还寒着,可别把脸给哭皴了才好。”
庄善若点点头,扶了刘春娇往刘存柱家的院子走去。
伍彪一颗心都吊了起来,看着庄善若娉娉婷婷的身影,想喊却又不敢喊,只得眼巴巴地看着。
庄善若一脚跨过院门,回头,冲着伍彪道:“伍大哥,有劳了!”
伍彪见庄善若忙乱中还没忘记他,欢欣雀跃,昏头涨脑地道:“善若,有空上我家坐坐,我娘念叨你呢!”
庄善若点头,嫣然一笑,进去了。
伍彪犹痴痴地呆立着,一颗心又喜悦又满足,原先遭的罪全都不在话下了。
☆、第315章 **门前是非多
这一日,庄善若将攒的散碎银子拿出来仔细的数了数,总共是十三两七百多文,离五十两银子差得还远。庄善若不由得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就振作起来了,至少她不是一个人在奋斗,还有芸娘,还有伍彪,还有王有虎,算起来每个人再凑上十来两也不算是很难——欠的银子和人情,等以后慢慢再还就是了。
现在才三月末,满打满算还有*个月才到年尾,新年的时候笃定是要离开许家的。
庄善若下意识地摸摸头上的那支银簪子,心里不由得有些甜丝丝的,虽然有些话藏在心里没来得及说出来,可是当她与伍彪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似乎所有的话都是多余的了。
庄善若换了身衣裳,又重新将那一小包银子用布裹裹,仔细地塞到了床边的墙缝里。看看天色不早了,正要准备涮锅做饭,听得童贞娘遥遥的声音从前院响起。
“大嫂,有人找!”
庄善若一惊,她在连家庄无亲无故的,除了白认了伍家这门亲戚,就再也没有别的相熟的。她急急忙忙地丢下手中的家什,直起身子。
童贞娘依旧扭着水蛇腰妖妖娆娆地从前院过来,站在廊下,停了脚步,隔了一片空地似笑非笑地道:“我们家可是有日子没来过客人了!刚才有人拍门,我还以为是送柴火的,正愁这柴火快用完了,可没成想竟是个年轻美貌的小媳妇。倒是唬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嗐,可想破了天也想不到是来找大嫂的。”
庄善若懒得听童贞娘废话,引了脖子往她身后一看,又惊又喜:“春娇?”
刘春娇从童贞娘身后跨了两步出来,脸上微微带了笑模样:“善若姐!”
“得,人带到了,我走了。”童贞娘扬扬拔得细细的眉毛,“我锅里还炖着老母鸡汤呢——二郎今儿回来。可得好好给他补补。”那掩盖不住的喜色,竟也没客气一句让庄善若去盛个一碗半碗鸡汤来。
庄善若自然不和她计较。自从上回童贞娘托庄善若做说客不成,明里暗里想要修补与她的关系,可是又要摆出一副高姿态来。又想亲近又想保持距离,着实是别扭得紧。
刘春娇却是微微颔首,施了一礼,道:“有劳了!”
童贞娘一怔,再上下打量了刘春娇两眼,自是回前院去了。
黑将军比庄善若动作快,早就蹿到了刘春娇的身边,摇着尾巴示好;庄善若上前几步,携了刘春娇的手,问道:“怎么出来了?”
也怨不得庄善若这样问。自从刘春娇住到刘存柱家里,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一心只窝在东厢房中做针线的。庄善若素日老劝着她出去走动走动,晒晒太阳,吹吹风。可总也劝不动她——刘春娇就像是一棵喜阴的植物,在刘家的东厢房里盘根错节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