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爷道:“既然三娘和五娘各有说辞,既然有了信物,就二女共事一夫好了。”
知州夫人提点道:“公爹这事可不能含糊,我请了这么多小娘子来过端午,又岂会不懂规矩请了外男过来?这要是传了出去,不光是我知州府没了脸面,一品周内司岂不是染了污点?”
知州夫人很断然:“周家的名声,可由不得三娘和五娘信口开河。这件事,必须给在场的娘子们一个交待!”
太夫人瞳孔中窜了火,就要憋过气去。
知州夫人不卑不亢道:“我既然身为知州府的当家主母,此番作为都是为了知州府的名声。婆母和公爹若是觉得我当不起这个中馈之职,那就请大人过来公断好了!”
太夫人拄手杖的手都在痉挛:“此物不是周内司的,那又是谁的?你这是指责三娘和五娘有私自相授之嫌么?你可要好生给我解释,这个印鉴是怎么回事?”
从来外男的东西就不得随意传到女眷手里,知州夫人从哪拿来的?
知州夫人装模作样的打开折扇,讶异道:“这不是我堂弟周四少爷的手笔么?”
周内司是家中嫡长房嫡长独子不假,可是周大老爷和周二老爷尚未分家。
周二老爷庶出,依靠着长房过活。
周四少爷是庶出嫡子。
大房世袭祖位官运亨通,可惜子嗣不丰。周二老爷许是心宽散漫,倒是在生儿子上很有造诣。
人说周二家三子不及周大一子。
人说儿子不在多,在精。多了还要分产业。
周二家三子都到了议婚年纪,可是一个二个文不成武不就,尤其是这周四少爷,年十九,表面一副文人雅士的做派,实则整日流连温柔乡,写起yin诗来倒是无人能敌,并且靠这个还在圈内颇有名气。
嫁人当嫁周内司,洪流猛兽数周四。
太夫人禁不住晕了过去。
刘老太爷还能怎么办?
人云亦云的话,就是刘三娘和刘五娘跟周四少爷勾搭上了,还为周四打成这样,就别提女儿家的名节了,就是嫁到周二家也是遭人嫌弃的。
刘老太爷恨声道:“周四少爷既然给我家三娘和五娘下了定礼,此事就这么定了。”
刘老太爷忿恨的看向知州夫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知州夫人利落的让人把失了心神的刘三娘和刘五娘给搀了下去。
知州夫人算是给娘子们一个交代:“我家三娘和五娘不小心失足落水,诸位娘子受惊了,我呢,就代周内司说句话,诸位送的瓷礼周内司都会一个不落的瞧瞧的,也算是给娘子们压压惊。”潜台词就是希望她们封口。
知州夫人这话似是而非,终究没有允诺她们今年秋的美瓷荐举。
筠娘子算是看了一出好戏。
秀棠和秀娇一左一右的挽着筠娘子。
秀棠道:“夫人这么做,可把公婆得罪个遍了,日后可如何是好?”
筠娘子:“你倒是长进不少。三娘和五娘都许给周四少爷,周二家唯长房马首是瞻,日后三娘和五娘能不能过得好还不都是看知州夫人?夫人一举拿捏了三娘的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分量的?再说三娘和五娘这对冤家还指不准怎么争呢,三娘跋扈却心机不够,怕是回娘家哭的日子多着去了,如此一来太夫人哪有精力跟夫人算账了?”
秀棠咋舌:“真真的太吓人了!”
筠娘子叹息:“太夫人善妒苛媳,人嘛,不给别人留路,狗急还能跳墙不是?”
秀棠还是不解:“夫人好厉害的手段!”
最厉害的一招,莫过于把五娘给召了回来。
这个五娘,假以时日的话……
秀棠忽然神思一慌:“刘老太爷在望风楼,娘子不是在上面跟知州夫人喝酒么?楼上真的不是周内司大人吗?”
筠娘子皱眉:“莫给我提周内司!”
第24章 奇怪贵女
天空一碧如洗,马车赶快些的话,日落之前便能回家。这条路多山颠簸,宋林和宋河并坐在前面赶马车。
车厢紧严,秀棠已经被闷的喘不过来,取下盖头当扇子扇。
秀棠见筠娘子一个斜觑,赶紧狗腿的给筠娘子扇过来:“我是怕娘子热着了,给你扇扇。”
筠娘子哭笑不得道:“心静自然凉,你得好好练练。”
“吁”的一声马车停了,筠娘子的身子往后一倒。
筠娘子推开厢门,宋林赶紧过来道:“有一个小娘子带着丫鬟拦住我们的马车,丫鬟说她们的马车坏了,还说她们在这里等了很久总算碰到人来。”
筠娘子走了出来,除了阳光格外晃眼以外,眼前这个小娘子——个头么,咳,略高。
足有身七尺。
筠娘子本身就属娇小,走过去立马矮了一个头不止。
此女身着樱子红缠枝连云蝉纱大袖衫,下面一袭蜜粉色盘金万福绣八幅裙子,外罩绛紫二色金百蝶穿花对襟半臂褙子。
好一个花团锦簇的贵女!
贵女头戴双层霞影纱的盖头,盖头长至腰际。
贵女拢袖站着,筠娘子上前盈盈一拜道:“不知这是哪家娘子?”
两人隔着三层盖头,筠娘子自然看不真切,只觉这是奇花一朵。
宋林和宋河都是家窑里打杂的,也没见过世面,只觉眼前的贵女个头比他们还拔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连秀棠和秀娇也想笑了。
筠娘子有莫名的排斥感,搭个顺风车本该是无妨的,可是一种古怪的感觉让她本能的逃遁。
贵女站着不动。
“我家的马车简陋且小,估摸着坐不下呢,爱莫能助还请见谅。”言罢筠娘子转身要走。
贵女旁边的丫鬟开口了:“你们是哪户人家的?真是无礼!我家娘子是杨国公家的武娘。”
杨国公是开国功勋,与高祖一同打了天下,据说力拔山河铜铃大眼神惧鬼憎,食邑三千户。人人笑谈杨国公粗人一个,拉帮结派一概不通,高祖反而更加喜爱。杨国公武将出身,一门忠烈人才辈出,长子任从一品骠骑大将军,二子是正二品镇国将军。本朝将权分离,将者无调兵之权,所以一门二将也不犯忌。
杨武娘是杨骠骑长女。杨国公生生的把这个嫡孙女养成一个武痴,如今年有十六,因其身高马大无人敢娶。
筠娘子只得欠了下身:“宋筠娘问杨武娘好。”
杨武娘也不回应。
倒是丫鬟伶俐的紧,“宋家我们是晓得的,不就是鹿山里烧瓷的那家么!如此看来还真是巧了,我们要去的就是鹿山脚下五里处的白马寺。白马寺里的大师喝的茶水用的就是你宋家的瓷碗呢。”
“我母亲常年礼佛,家里也没什么可添香油钱的,便把家里的瓷碗带了过去,还是大师超脱世俗,自然不嫌弃。”
“宋筠娘过谦了,连大师都赞宋家的青瓷与茶色一体,便是世外桃源。”
这不就热络上了。
杨武娘的身份在这,丫鬟再提出要同乘一车时,筠娘子便是拒绝不得了。
筠娘子脑袋被太阳晒的发晕,委婉道:“武娘怕是嫌弃我家的马车,要不我走到前面看可有人方便捎你们一程,这条路上不乏赁马车的,你们且找个阴凉处等等。”
丫鬟笑道:“宋筠娘这是哪里的话呢,我家武娘可不像一般的贵女那么讲究。武娘若是瞧不惯的,那是拦也拦不住。武娘就是不太搭理人……咳,宋筠娘这是嫌弃我家武娘么?”
“不……嫌弃。”
“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小厮,还不过来帮忙搬东西!”丫鬟利落的领宋林和宋河去瘫痪的贵气马车。
“慢着!”筠娘子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宋筠娘难不成要我家娘子站在树下任人观摩么?”
宋筠娘真想咬牙了,她估摸着跟这个杨武娘八字不合,一想到要同坐马车就一身鸡皮疙瘩。
“我家马车小,装不下这么多东西,还要坐人,五个人肯定是坐不下的。”
丫鬟:“没事,我们还有马呢。让你的两个小厮骑马,我驾马车,只要我家娘子有个坐的地方就成了。”
杨武娘抖了下大袖,从袖中伸出一双涂着香膏的玉白的手。每个指甲都修的整整齐齐,涂着豆蔻。
只是——手——略大。
修长,骨节分明。
杨武娘从腕上拔出一只青白玉的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杨武娘一把连着筠娘子的袖子抓住她的手腕,作势把镯子往她的手上套。
宋筠娘呆愣了。
盖头里的脸一红,伸腿居然想踩杨武娘的脚。
杨武娘等着筠娘子缩五指,筠娘子要挣脱。
丫鬟笑道:“宋筠娘别不好意思了,你今个可是帮了我们大忙,我家娘子最不喜欢欠人了,你只管接着便好。”
筠娘子恼极,暗恨这杨国公教的什么孙女么,手劲这么大。
丫鬟抱起两匹缎子,递给秀棠和秀娇,“这是我家娘子赏你们的。”秀棠和秀娇都有些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