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霸稍一迟疑,可北狄大汗却已经点头应允,完颜肃只能忍受着完颜霸抛来的白眼和鄙视,这是在示威,并且炫耀他无上的荣耀。
完颜肃心里终归有些不是滋味,可耳边却传来了冷长熙的提醒:“殿下一定要记得,大皇子越是炫耀,其实就离他荣耀的结束的时候越近。”
宋连应了完颜霸的命令仔细查看这为博察尔济的勇士的伤势,不需要去看,秦玉暖都可以将这位勇士的伤势给叙述出来。
“伤口在博察尔济勇士的后颈,为针眼状,伤口周围有凝血,呈黑色,带着腥臭味,应该是雷公藤的毒,先淬到银针上,再趁人不注意进行攻击。”
秦玉暖心中所想的,和宋连回禀来的消息一字不差。
秦玉暖颔首一笑,已经听得北狄大汗大掌狠狠地拍在裹着虎皮的椅把手上。
“给我查,这到底是谁在偷偷袭击,居然敢伤我北狄的勇士。”
完颜霸趁机附和道:“没错,去查查周围有没有放置弓弩的痕迹。”用弓弩射出淬了毒的银针去捕杀猎物,本身就是北狄草原上游牧民族的一种常用方法。
谁料一声冰冷刺骨的声音突然响起:“袭击的人未必要用弓弩在远方设计,其实,离得近,更有优势。”
“是哪个多嘴的在说话?”完颜霸显得很是暴躁。
冷长熙应声而出,才踱步走入人们的视野,就迎来完颜霸铺天盖地地嘲笑:“原来是你这个无用的丑八怪,你是谁?凭什么说话?你主子没教过你,做奴才的,不要随意插嘴吗?”
面对完颜霸的人身攻击,冷长熙却是一点不急,他知道,应对这种人,你越是淡定,他就越抓狂,他越抓狂,对你自身就越有利。
完颜肃有些严肃地道:“大哥,我说过,拓跋公子是我请来的一位贵客,并非奴才。”
完颜霸高傲地看了完颜肃一眼:“有何区别?”
倒是摄政王饶有兴趣地问道:“你姓拓跋?你和西夏国国君有什么关系?”
“姓拓跋如何了?”完颜霸昂昂头,不以为然地道。
摄政王温润地一笑:“大皇子有所不知,拓跋在西夏是一个古老的姓氏,最初和西夏皇室的姓氏‘景’是为同一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离了出来,可依旧是西夏最为尊贵的姓氏,姓拓跋的人不多,所以我才问这位拓跋公子,与西夏国是否有些关联。”
冷长熙颔首,随意答道:“没有,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姓氏罢了。”
这时北狄大汗接过话:“你方才说,这银针未必是从远处射出来的,近处更有优势,还未说完,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长熙耸耸肩:“很简单的意思。”说完,更是直接指着摄政王选送来的那位叫毛姆的勇士“你们可以在他身上搜搜,看他的身上是不是有银针。”
“荒唐!”率先站起来的不是摄政王,而是性格本来就极为暴躁冲动的完颜霸“毛姆是我们北狄出了名的勇士,他怎么会干这种下流腌臜的事情,我不管你是拓跋也好,猪狗牛羊也好,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人。”说完,便是直接操出手边雕着灵蛇的金色弯刀,从坐席上跃起,将刀尖直接对准了冷长熙,速度之快,让人心惊胆寒。
扑面而来的戾气和杀气几乎让人窒息,冷长熙屏息,用灵息感受着完颜霸的移动,就在完颜霸的刀尖快刺中冷长熙的面门之时,另一股强劲的力道和这凶残的戾气纠缠在了一起,冷长熙收起欲要运功出手的架势,睁眼却看见摄政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边。
摄政王手中捏着一只金杯的柄,而金杯的杯口正对着完颜霸的刀尖,用一只随手可见的杯子便阻止了完颜霸的暴戾,手法可见不一般。
冷长熙静静地看着摄政王,明明隔得那样远,他却可以轻盈快速得像就在冷长熙旁边似的。
“皇叔。”完颜霸愣愣的,有些惊讶。
摄政王扭头了冷冷地看了完颜霸一眼,回头看着冷长熙的眼神却立刻变得和缓起来。
“霸儿年纪尚轻,有些冲动,还望贵客见谅。”
完颜霸不理解了,他素来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皇叔为何会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丑八怪礼让有加。
冷长熙淡漠地回过头,只看着擂台上已经动弹不得的博察尔济勇士和摄政王手下的名叫毛姆的汉子:“在下不过一介乡村野夫,王爷不必客气,若是王爷有心,倒不如派人搜查一下这位叫毛姆的勇士,看看,到底有没有银针。”
完颜霸还欲出言训斥,摄政王却是手一抬,言下之意只有一个字——搜!
不一会儿,前去搜查的士兵就汇报出结果。
“报告王爷,在毛姆的腰带里找到一块磁石,上头吸着一枚银针。”
摄政王微微蹙眉:“拿过来。”
一个托盘立刻被端了上来,里头端端正正放着一枚食指长,绣花针粗细的针头发黑的银针,先交由北狄大汗过目,北狄大汗只粗粗看了一眼,便有些提不起劲来,像是极度困乏。
宋连看过这银针检查过这银针上的毒后点头道:“这上头的毒,正是雷公藤。”
这句话才出口,宋连就受到了完颜霸的眼神的威胁:“宋连,你这个齐人,说话可得小心些。”
博察尔济冷冷一哼:“什么小不小心的,宋先生有什么便说什么,摄政王,你手里的武士将我的手下暗算了,这一次,该怎么算呢?”
摄政王冷冷地看着毛姆,这眼神全然不是会替他说话的意思,毛姆腿一软,已经跪下求着摄政王开恩,说自己没有做过,可惜人证物证俱全,博察尔济可汗是性情中人,更是直白地道:“以偷袭取胜的勇士,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摄政王赞许地点点头,朝着毛姆丢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那么毛姆,你就用这个自尽吧。”
毛姆自然是不敢的,北狄不似大齐,在大齐君主面前见血都是不祥的,可北狄生性便有血性,北狄大汗自己也在朝堂上手刃过奸臣,看着毛姆哆哆嗦嗦的样子,冷长熙忽而上前:“既然这位勇士不敢,那在下就帮王爷一把吧。”说完,就捏着裹着黑布的刀柄朝着毛姆的肋下三寸扎了进去。
“你敢!”伴随着完颜霸的一声怒吼,毛姆的腰身已经是血流如注,冷长熙抬起头,松开手中的匕首,冷冷地看着完颜霸,挑衅地道:“大皇子,在下奉王爷的命令杀了这个出暗招的败类,你紧张什么?”
☆、第八章 苦肉计
完颜霸立刻收起那怒目圆睁的神色,不屑地看了冷长熙一眼:“不过是见不得狗仗人势罢了。”
冷长熙笑笑没有说话,看着脚下羊皮褂子都被染红了大半的毛姆,没有丝毫留情,转身就回到了完颜肃的身后,北狄大汗的注意力却落在了这个样貌丑陋,可本事出众的陌生人身上,对着完颜肃道:“你身边的这位贵客,倒很是有眼力见啊,这毛姆藏在腰间的这么细的一根小银针,他都可以发现。”
这句话,可以当做是赞叹,也可以当做是试探,完颜肃十分恭敬地朝着北狄大汗行礼回道:“拓跋公子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
摄政王冷眼看了一眼这满身血迹的毛姆,只命令人拖他下去,毛姆替摄政王效力也不是一两年了,毛姆的名声也是这样一场一场比武比出来的,可惜立名要一世,毁名只一时,毛姆现在不仅命没了,连名声也毁了,摄政王如此急切地想要和毛姆撇清关系,无非也是想保住自己的一点清白罢了。
“今日似乎有些扫兴”摄政王笑靥灿烂,可秦玉暖分明已经从摄政王有些急促的脉搏里感受到了他的不安“皇兄的身体看起来也有些不佳,不若,先暂时歇息,稍后再比。”
北狄大汗点点头,比武擂台上已经被奴仆们清扫得不留一丝痕迹,底下的百姓没想到他们翘首以待的结果是这般,不过好在摄政王很会安抚人心,早早地便派人下去和百姓解释。
秦玉暖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白纱,看着摄政王的人在底下一个个地劝着百姓不要着急,心中自有思量,从刚才大皇子替摄政王出头的样子来看,可以断定,摄政王和大皇子是一派的,至少,不是对立的,相比大皇子的鲁莽和急脾气而言,摄政王不仅赢得了北狄大汗的信任,还赢得了手下人,甚至百姓的民心。
摄政王,才是比大皇子更为可怕的一个人,而更可怕的是,摄政王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于皇位的渴望和野心,这让百姓和北狄大汗更加信任他的为人。
最被信任的不一定是最没野心的,也可能是隐藏得最深的。对于这一天,秦玉暖心里很是清楚。
贵宾席上的人散了不少,摄政王贴心地在擂台上临时安排了歌舞,粗犷大气的北狄歌舞没有吸引秦玉暖和冷长熙,完颜肃这边的席位上很快只剩下完颜肃一个人,孤零零地喝着马奶酒。
一个僻静的角落,四个北狄奴仆正在麻利地用一张旧牛皮裹着一个成年男子的尸体,旁边已经刨好了一个大坑,四个奴仆将尸体往坑里一扔,飞快地用铲子将泥土重新铲平,末了,还将填平的新土踩严实了,四人干完活照例应该尽快离开,却都是在这简易的坟前依依不舍,以北狄人的方式向这底下被埋的人致敬,继而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