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密先是把搭在她肚子上的手拿开,又不慌不忙地给她扎好袖口,这才顺口问道:“你刚才说,按照尼罗河女神告诉你的我们是由……”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重复道:“猴子进化来的?”
凯西忙不迭地点点头,又摇摇头解释道:“不对,不是猴子——恰当地说,是类人猿。况且这个结论可是历经许多人仔细考察研究过后得出来的结果,并不是属于尼罗河女神。”
他又问:“不是蛇、蜥蜴、甲虫、狮子、公牛或姬蜂吗?”
这些象征物是源自埃及的神话传说里,被誉为众神之父的创造之神阿图姆的形体,亦是圣物。
凯西摇头,对他列举这些稀奇古怪的动物品种的意图相当困惑。
伊兹密沉默了几息,淡定的神情下渐渐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诧异,他犹豫着,再问:“埃及的子民们都是?”
“嗯嗯。”那当然了,全世界人类里怎么可能不包括埃及呢。
——她却未料到他们夫妻二人的脑回路之间还隔了一条东非大裂谷。
“依修塔尔女神啊!我万万想不到,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那一刻仿若醍醐灌顶,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凯西还没来得及为丈夫接纳新鲜事物的惊人效率而夸上几句,他接下来做出的总结很爽快地便自另一方面全盘否定了她方才陈述的科学论调:“难怪曼菲士那么冲动鲁莽又精力充沛,如果他是猴子变成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既然是出自埃及母亲河神之女的亲口说辞,即便再令人难以置信,恐怕也出入不大。
他忆起与那位宿敌、不、是前宿敌的一系列交锋上对方的性格体现,把猴子的尖瘦毛脸代入曼菲士的颈项上后竟未觉严重违和,甚至越发觉得这个解释非常贴切,心下也愈发笃定。
——无论是在纳妃上体现出的反复和不慎重,还是细节上展现出的与生俱来的小机敏小狡猾,或是乖张又炫耀的易炸毛属性……
可不就是动物的本能和天性吗?
他作为尊贵的暴风神子,跟实则从猿类演变而来的‘阿曼神子’计较太多的话,似乎不太妥当。
伊兹密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默不作声地反思起来。
“……”
凯西眼角一抽,僵硬地干笑几声,默默扶额。
哪怕这是有理有据的科学事实……但伊兹密那充斥着浓浓的优越感的口吻好像有什么地方严重不对?
不是好像有哪里不对,而是他把定义的范畴弄错了。
她分明是泛指全人类的啊!
尽管叫曼菲士的便宜姐夫确实时不时有些明显的狂躁症暴力倾向,唔,但他好歹也是位泱泱大国的国王,更是被世人公认为‘如女人般美丽的英俊少年’呢。暂不论这定语多么匪夷所思,就事论事而言,在她非故意的误导下,埃及王的命中宿敌主观性地认定对手与自身不属同一物种的话似乎怎么都有些膈应人。
咳,可换个角度来想的话,利处倒也相当明显。
——只要比泰多的继承人伊兹密不再把曼菲士看做不共戴天的头号大敌的话,两国达成和平共处的关系的希望无疑就更大一些。
微观来讲是为了他的妻子她的姐姐,宏观而言则是为了和谐社会的长久之计:总之暂且让那只金刚芭比牺牲一下相对而言显得无足轻重的声誉吧。
凯西不甚愧疚地下定决心,掩下那抹因无心插柳给躺枪的曼菲士添堵而生的得意,不再试图挽救这彻头彻尾跑偏了的无责任科普方向了。
她眼珠子一转,换个话题,并一开始就先声夺人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觊觎都挺笨的。”
听到这赤果果的人身攻击,伊兹密从思绪里挣脱出来,倒也不恼,好整以暇地把她往怀里一紧:“为什么这么说?”
“啧啧,我真是不明白啊。先拿巴比伦的拉格修王举例吧:他要进攻埃及也就罢了,居然不懂得挑个好时机再行动,保密工作没做好弄得人尽皆知也就罢了,最后连所谓的突袭计划都成了天大的笑话,被有备而来的曼菲士迎面打了几记响亮的耳光伺机立威不说,连都城的防护措施也不到位、被山岳民族趁虚而入。在这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唯有折兵损将丢盔卸甲地溜了回去收复失地,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伊兹密听她说得有趣,很认真地提出自己的疑问:“那你认为什么时机才算好时机呢?”
凯西毫不犹豫地回答:“现在是暂时没有了,但之前分明有很多可乘之机的。举个例子,还记得你掳走我姐姐的时候,曼菲士一怒之下不就把手头上所有可用之人都带了过来,横跨大绿海?除了伊姆霍德布宰相为首的一帮文臣和整天呆在神殿里焚香祈祷的祭司*西斯留守外,精兵悍将可谓所剩无几,要是能及时出兵断其后路,就算灭不了埃及,也能给曼菲士制造天大的麻烦和大大伤其元气。”
她说着说着,有些遗憾地感慨:“真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知道,埃及王彼时才刚刚登基,根基未稳,虽然有民众的基础作支持,然谁都看得出政权还有部分被握在泾渭分明的两批人手上——大神官卡布达和*西斯为共同利益相近的一方,伊姆霍德布与保皇派为另一方,要是不愿兴师动众,足够聪明、只消稍微派人搅合一下,尤其注意撩拨撩拨因妒生恨的前女王,根本不去需要担心这两方不内乱呀!现在却已经晚了,据说曼菲士借盛大的婚礼的掩护,在朝野间进行了大清洗和整顿,地位不可再动摇。想推翻他,除非曼菲士突然冒出个血统高贵的亲弟弟来,或许还能牵动一下心怀鬼胎的人的坏心思,不然真是难喽。”
伊兹密:“……当时巴比伦和埃及尚未交恶,没有足够的出兵理由。”
凯西不以为然地挑眉,调侃道:“你这话说得自己都觉得勉强呀。你应该比谁的清楚巴比伦之所以后期会和姻亲之国开战的诱因。所以说啊,一卷盟约完全做不得数,在足够的利益诱惑面前,它随时可以变成一张扔进火炉、‘兹兹’燃烧着发出阵阵腥臭味的废纸。”
伊兹密笑笑:“的确,拉格修王素来只敢捡捡小便宜。上次他愿意率兵主动进攻,倒是让周边的人都大吃一惊。或许是成功娶到*西斯和一度拘禁埃及王妃逼她预言的滋味太过美好,无形中冲昏了他那颗勉强还能被称为清醒的头脑,令他小觑了曼菲士的智慧的同时,不自量力的野心也轰然膨胀了吧。”
日落西山的巴比伦国早就不复曾经的强盛,拉格修王却始终没忘记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这点从他投放巨资和人力日复一日地建造通天塔的行径便可窥见一二。
“他太看得起*西斯的出谋划策,更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了。”话锋一转,凯西狡黠地笑了笑,顺道揶揄他几句:“你也一样。在曼菲士和我姐姐双双被亚尔安王囚禁起来的时候,你就火急火燎地策马飞奔光顾着去救美人,却不想想那是出兵的大好时机,完全可以磨刀霍霍、乘隙而入呀!”
“真是个见色忘利的家伙!”
伊兹密:“……”
黑历史真是种讨厌的东西,在快要淡忘的时候,它实则无处不在。
面对这番指控,他轻咳一句:“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凯西兴致怏然地看着他,静静地等他瞎掰。
伊兹密的脸皮却比她所料想的还要厚上无数倍,只见他一派坦然地解释道:“我不喜无谓的杀生,更不愿意夺来的城池皆是疮痍满目的状态。况且,比泰多军要长途跋涉过境的话,无论粮草输送还是武器供应都十分困难,遇到埃及那方的顽强抵抗的话,两败俱伤下来,被隔岸观火的诸国趁火打劫的风险甚至更高。假设成功打了下来,在未彻底掌控*琴海一带蠢蠢欲动的邻国的情况下,不说镇服当地人需要付出无数流血的艰辛代价,光说路途遥远,管理起来也极为困难,怕都是会交由父王与曼菲士签订平等合约共同管理,然而埃及王绝无可能被势均力敌的我方压服,定会奋起反抗,那样就得不偿失……”
总而言之,这些长篇大论就是要说明一个中心思想:他的决策和凯罗尔绝对没一星半点的关系。
“噢~是嘛~”凯西刻意拖长了调子,摆明不信。但她倒也不咄咄逼人,而是极为善解人意地、慷慨地放过了微显窘迫的丈夫。
她也就是想逗逗他,谁还能没个初恋呢——她不也喜欢过尤塔将军么。
凯西觉得自己还是很大度的,不会傻乎乎地跟他乱计较乱吃醋。
没营养的对话继续着,这对新婚夫妇乐而不疲地彼此斗着嘴,事实上都十分享受这份忙里偷闲得来的温暖安宁。
“禀告王子,王子妃:王和王妃正在宴厅等你们呢!”
旖旎温馨的气氛被打破,他们双双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名万分眼熟的卷发少年、不、应该说是青年,正恭恭敬敬地伏拜着,前额触地,梳成小辫子的发尾顺着右侧垂下来。
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颊畔青涩的婴儿肥,残存的稚气在岁月的磨砺里试了菱角和色彩。在脱离了间谍这个临时身份后,他越发混得如鱼得水,备受重用,地位更是扶摇直上、不可与同日而语。可他不骄不躁,这点不仅体现在依旧简朴轻便的皮裙装束上,也能自他永远战战兢兢地努力完成敬*的王子下达的每一个指令上凸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