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当伊兹密轻柔地亲吻她发鬓额角、又蹭蹭脸颊时,她是有些微感觉的;除开触觉感官不说,鼻翼亦能嗅到一股清甜凝神的乳香味,那份熟悉的温柔令她安心不已。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的薄纱均匀地平铺在雪白的幔帐上,被内里的厚夹层给阻拦,未能直射到浅眠的少女的颤动的眼睑上。她是被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给弄醒的,就在凯西还没来得及舒展上肢、倒是仍处於懒于睁眼和动弹、踌躇着是否继续睡会儿养神的时候,似乎有一阵阵隐隐约约的细碎说话声传入耳廓。
是侍女吗?
百无聊赖的凯西不感兴趣地依稀听了会儿,眯了眯眼,正准备喊人来时,猛然回笼的理智警醒着心脏漏跳一拍,并使她很快意识到有哪点不对——
诶,方才听到的嗓音并不属于她认识的侍女们啊。
不仅如此,连口音都与哈图萨斯一带的截然不同。
以伊兹密的谨慎和对她的重视来看,凯西怔愣着,并不认为,他会贸贸然派遣不熟知的新人来服侍跟随自己,而更倾向于保守地启用历来知根究低的老人。
素来坚守岗位的卫兵呢?
是了,今天举行宴会……所以这处宫殿的兵力恐怕被临时抽调大半,惦记着盛大庆典的卫兵们守备起来也难免松懈,能力够强观察够细耐心够足的话,钻到空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难。
王子大婚,确实是个趁虚入侵、打家劫舍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直觉有点不妙,还混沌着的凯西的脑海里哐哐哐地敲响了警钟,她警惕地保持表情纹丝不动,姿势也丝毫无变的熟睡状态,实则竖起耳朵来努力听清那些人的话语。
因为隔着个厚重的金属门板而她们对话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于是她窃听到的只言片语并不清晰,直到其中一人想要来确认她的状况开门凑了过来时,凯西才清晰地捕捉到几句吐词不清的短暂交谈。
“嗯,她还没醒。”
“奇怪……刚才我明明看到她好像动了一下。”这个声音的主人有些不甘心。
“光透过门缝你看错了吧,不管了,快出去守着。不要让伊兹密王子的新娘落入他人手中。女王很快就要到了,在她赶来之前,我们一定要守着这位金发公主。”
“要不把她直接打晕带走算了?”
“你是在质疑女王的决定吗?既然她事先没有要求、也没有允许我们这样做,你就不要大胆地擅作主张。何况单凭我们两人,怎么可能从戒备森严的王子宫殿里把人带走呢。”
“……侍女的尸体藏好……”
把这些盘算听得一清二楚的凯西死死地暗自咬紧了牙根,努力分析起情报来。
她们的声音有点沙哑,偏中性的调子,甚至带着独特的浑浊鼻音。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们是冲她来的。
女王?
她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速速冷静下来,尽快平复呼吸。紧接着在记忆深处根据这个关键词拼命搜刮相关信息——是远嫁巴比伦的前下埃及女王*西丝吗?不,口音对不上,况且按照伊兹密的情报,*西丝近期可是怀上了身孕、被欣喜若狂的巴比伦人风风光光地奉作国宝,珍而重之,简直看护得跟眼珠子一样,再加上妊娠反应,哪儿来那么多时间和机会去千里迢迢地算计跟她仇怨不大的自己呢。
如果在条件和时间都相当有限的情况下,对弟弟曼菲士情根深种的前下埃及女王定然会选择优先暗算和残忍宰掉凯罗尔姐姐的。对方一向也的确这么做了,值得庆幸的是未能得逞。
她自己的话,充其量是躺着中枪,*西丝原本瞄准的怕是主持挖掘帝王墓的赖安哥哥罗迪爸爸和情敌凯罗尔吧。*西斯决计是没多余的心思和功夫去大费周章追捕她的。当然,要是她傻乎乎地撞到枪口上,譬如上次在盐海神殿那般,巴比伦王妃绝不会介意顺手解决掉。
可她没和其他国的任何女王有相关仇怨啊。
既然问题不出在她这里,那一定是比泰多国的宿敌国之一。谁叫苏皮努利乌马士行事乖张霸道、树敌无数呢,除掉他看重的子嗣自然成了仇敌的报复首选。
伊兹密早就视被暗杀为家常便饭了。可即便是他,也万万不会想到有人胆大包天到趁这个普天同庆的重要日子觊觎凯西、妄图绑架走他心*的新娘。
凯西叹自己政治知识匮乏,绞尽脑汁也只对两个名字有印象:其一是远在黑海那侧的希巴女王;其二是位于比泰多国境北边山地一带游牧而居的亚马逊女王。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但缺乏足够信息,她无从判断。
不管是谁,若是一个大意落到她们手中……作为人质的自己肯定凶多吉少。
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待比泰多方的救援。
不然,等她们口中的女王率人一来,她铁定就插翅难飞了。
来者不善的陌生人似乎是觉得以她的能力翻不起风浪,一切皆在掌控之中,出于小心谨慎的考虑,再三确认过王子妃还没苏醒迹象后就蹑手蹑脚地再度退出去了。
“……时间……紧迫……王女……”
“……王……营救……关起来……”
对于正主的姗姗来迟她们似乎也很焦急,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或许是方才刚刚检查过的缘故,凯西留意到她们方才把那条本作观察用的门缝给随手合紧了。
她耐心地躺在床上,小心翼翼地默默等待了会儿,直到万分确定有所图谋的那两人没留神这里的动静时,才心急如焚地试探着坐起身来。她按捺住强烈涌现的不安和忍住腰间、私密处传来的疲软,四下认真仔细地梭巡着新房里的陈设,终于,计上心头。
事到如今,也只有试试这个办法了。
轻手轻脚地做好准备工序后,擦拭掉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凯西重新躺回床上去,摆出睡眼惺忪刚刚醒来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娇声喊道:“姆拉,姆拉。”
瞬间让她们噤了声,紧接着闭合的房门被慢慢地推了开来。
“王子妃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姆拉小姐吩咐我们守在这里。”
金发公主坐在床沿,闻言有些诧异地睁大了眼,接着不耐烦地信手一挥:“竟然还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你们是新来的?快去把姆拉给我叫来,我不想要你们的伺候。”
果不其然。
如果说她没抱着怀疑的念头去暗暗审视,或许会错过这暴露她们身份的至关紧要的一点。但只要心中有数,看穿伪装的概率就大大增加了,这下更是彻底挤破了她心底剩下的最后一丝侥幸:包裹住人高马大的她们的身躯的比泰多宫廷侍女装束并不合身,哪怕胜在原本的设计较宽松,也依旧绷得很紧。更令她心头一颤的是,她们的被紧勒出的胸脯线条有些微妙的不对称和不协调感。
要是她没记错伊兹密手札上的内容的话,她们定然是来自尤克森沿海的特弥斯库拉的亚马逊人无疑。按照当地的习俗,有成为族群矫勇善战的战士潜质的女性都会在发育期间被切除掉右乳或是烧灼令其萎缩。这种残酷的制度仅仅是为了便利她们能在军事训练里更好地弯弓射箭和投掷标枪,而不被哺乳器官妨碍行动。
那较低的隆起弧度恐怕是不严谨地在夹层中塞入某种填充物所造成的吧。
“这……”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她们以为新妃是个好脾气好糊弄的主,顿时迟疑着面面相觑。
“还不快点!”凯西高傲地仰着下巴,不满地瞪着她们冷冰冰地质问:“姆拉呢?”
“非常抱歉。我这就去找姆拉小姐,你留在这里服侍公主梳洗。”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当机立断地做出了避免和凯西发生争吵以免万一引起更多麻烦的决定,拍拍同伴的肩跟对方交换了个眼色,不情不愿地行礼告退,轻轻掩上房门。
当然,她跑去寻找的对象可不是什么侍女长姆拉。
——好极了,支开一个。
凯西把恃宠而骄的贵族女的作态扮演得活灵活现,赶在剩下那人笨拙地用清水替她饰面之前皱着眉头躲开,她飞快地瞥了眼那人指腹处试图掩藏住的厚茧,若无其事地换上不屑的神情别开视线,拖长了上翘的尾音慢悠悠地说:“算了算了,真是笨手笨脚的。这样吧,现在我命你去把王子婚礼上送我的那条金线紫染缎带给我取来。”美滋滋地以手为梳,耙耙头发,颐指气使道:“还不快去!”
“这……”她怎么可能知道那条缎带在哪里。
侍女隐忍着怒火抿抿唇,犹豫着要不干脆把这难伺候的王子妃直接敲晕还省事些。想她打自成年以来就担任尊贵的女王近侍饱受宠信,本身更是崇拜战神阿瑞斯和月神阿尔忒利斯的亚马逊一族骑射出类拔萃的精英,堪堪称得上是名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强者。若非为了营救被冷酷的苏皮努利乌马士掳走的王女修莉亚,哪里轮得到这么个娇纵弱质的少女对她呼来喝去的?
“你居然连这都不知道?”凯西眼尖地瞅见对方神色不对,晓得险些逼过火了,于是暗叫不好,哼哼着稍微给了个台阶:“姆拉没告诉你她收在隔间的衣箱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