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凯西头也不回,嘴上不虞地质问。
“做得好。”坎贝尔笑呵呵地起身,帮她一起把伊兹密搬到床上去,一边细心地挂好四周的幔帐,一边回答她:“这就是格鲁吉亚那位小姑娘想对你用的东西,放心吧,不是毒药。”
“那是什么,不会对他的身体有影响吧?”凯西焦虑地看着他的脸色,还好,只是呼吸稍显急促了些,双颊还是红润温暖的。
诶,前额发际线处被磕出一个小肿包了。
坎贝尔察觉到她的心急,不由得戏谑地挑挑眉:“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关心他。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还是坚持要走吗?”
凯西却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忧心忡忡地继续追问:“那液体到底是什么?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塔缪丽斯的药物不会损害他的健康吧?”
“不会。”坎贝尔慢条斯理地回答,罕见地带了点轻快的味道:“只是一种秘制的媚药而已。很大胆的构思、很精巧的手艺,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能浓缩得这么巧妙的成品了,多亏了她的浪费呢。他会陷入短暂的昏睡,等携带着木天缪枝的人出现,才会唤醒他蕴含体内的狂暴热情。”
凯西抬手擦擦滑落的一滴冷汗:“……我很想知道她原本是打算对我做什么。”
“或许只是想让你丢脸?也别以为那是多么稀罕的玩意。我完全可以做出更精细的东西来,之所以用她的只是要把责任推到格鲁吉亚身上,才可以方便为你争取更多的时间而已。”坎贝尔因听众凯西的关心重点产生偏移而感到些许不满,心不在焉地顺口敷衍道。
“所以会让他们以为是塔缪丽斯命人下的手吗?”凯西终于恍然大悟。
“是了。哎呀,差点忘了这个。”坎贝尔在布置完毕后猛然想起重要的环节,便吃吃笑着再次掀开方才放下的幔帐,从广袖里掏出条造型古朴的项链来,小心翼翼地给熟睡的伊兹密戴上——“好了,美丽的公主,我们可以走了,记得换上侍女的衣服,头发一定藏好。不然你现在那身华丽贵重的王子妃常服可不适合逃难。”
凯西连忙照办,在手脚利落地换好一身侍女服,显眼的金发拢到兜帽里后,她掺杂着恐惧、兴奋、期待、愧疚、犹疑的矛盾思绪也略微平复下来。忍不住好奇地问坎贝尔:“项链是用来做什么的?”
眼见进展顺利,大恩即将报完,坎贝尔的心情越发好了起来,难得真正和颜悦色地解答:“只要格鲁吉亚那位还想登上王子妃的宝座,她就无法拒绝我的留讯中的指示。可以肯定地说,她哪怕孤注一掷也要在明天一早的归国期限前,带着木天缪爬上这张床。而当他们共度愉快的一晚后,即使是强国比泰多的王子,也不得不认下这起婚事了。”
这样一来,迫于两国邦交必须负起责任来的他就无法娶凯西为王妃。
这样一来,凯西能顺利脱逃的概率就大大增加,甚至一劳永逸。
以他对婚姻的尊重,不会委屈自己心上人为侧妃。
凯西一听这番话立刻便直觉地摇摇头,心里不舒服极了,嘴上反驳着:“不可能的,王子是意志坚定又聪明狡猾的人物,光靠药物不可能模糊他的神智、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情来。”
坎贝尔扑哧一下乐了:“所以我刚才替他戴上了那条项链。在项链的索松脱之前,他会将眼前的人看做他最想看见的人。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闻言凯西下意识地咬咬牙,最后抬眸瞅了床上人事不省的伊兹密一眼,几个深呼吸,强行抑制住心底飞速蔓延、扩散的那股难受。她挣扎地跺跺脚,背上小小的包袱,终究还是跟在坎贝尔身后走了——要是再留下去,她恐怕会放弃这个可以离开的唯一机会的。
再见了,伊兹密。
凯西心中默默地反复念着:再也不见,祝你幸福,其实娶*你如狂的塔缪丽斯也好,起码可以让生活回归正轨吧。
96凯西
趁着月色的照明,坎贝尔脚步不停地带着一言不发的凯西往城外跑。与她五体不勤的外表不同,坎贝尔的步履轻快敏捷得就像山间的羚羊,连恢复健康的凯西都要竭尽全力才能跟上。
夜晚的街道上静悄悄的,空无一人。日落西山时便结束掉一天的忙碌的人们皆都安歇、心满意足地享用起犒劳自己的晚餐来。偶尔也见几位行色匆匆、赶着回温暖的家中洗去疲惫与尘埃的行人,谁也顾不上多看她们一眼。
在出宫时,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做宫女打扮却藏头露尾的凯西。然而始终闲庭信步的魔女只消驾轻就熟地信手挥一把香炉灰,他们的眸子就霎时间变得涣散空洞起来,像是一个个耳提面命的傀儡,在引起更多人的关注前,面无表情地僵硬点头,示意放行。
神秘的人,神秘的力量。
换做是平时,凯西说不定还会饶有兴致地追问一番,可现在她连半点开口的欲望都没。
她害怕一开口,就会后悔离开的决定。
她们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到了城门口。再次依法炮制、干脆利落地放倒察觉不对的卫兵后,坎贝尔掀起头巾懒洋洋地说:“那么,就到这里了。美丽的公主,你的恩情,我已经报完了。”
凯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也意识到现在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以后的路,只有她一个人走。
心情颇好的坎贝尔实际上一点都不担心新娘丢失的伊兹密王子能迁怒到自己,连累她倒霉。若不是之前疏忽大意,怎么都沦落不到这般落魄的地步,还平白承了一份大恩情。正常情况下,想抓到身份万变的她可没那么容易。
“谢谢你,你也快走吧。”凯西心情复杂地最后望了眼那高高在上的都城,揪紧厚毛毡边的衣帽就要加快脚步离开。
“等等,”魔女抬臂制止了凯西刚刚迈出的步伐,面对她疑惑的眼,坎贝尔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藏在左袖里的东西,既然不打算让它派上用场,倒不如现在物归原主吧?”
凯西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有些尴尬地抽抽嘴角,把那条效用古怪的项链掏出来还给对方,轻不可闻地嗫嚅着:“我觉得迷药的效果已经够了……”
解释完后她都想抽自己一下,这话真是假得可以。
她没想到坎贝尔那么厉害,连她没过多久便寻了个借口,称要折返取重要的遗落物品,实则摘掉那串让她心痛难安的项链。
没了它的影响,她相信凭借伊兹密的意志,是不会单纯因为药效就被趁虚而入的塔缪丽斯肆意摆布的。
即便不得不利用塔缪丽斯来绊住对方追捕自己的脚步,即使她明白这样做对逃跑有弊无利,她也做不到那么狠心。
总会有办法的。
坎贝尔的笑意更浓了,却也难得好心地没拆穿她的欲盖弥彰,更没追问,只眉脚轻挑,换个话题:“要是怕他很快就追上来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有用的指引,但你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你想要什么呢?”凯西不禁奇怪地问。她实在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
坎贝尔直接用手比划着:“我要你那本神秘的小书。”
魔女也是极富好奇心的。虽然只由远处隐约瞥见过一星半点的内容,然而无论是神秘的文字还是平滑的不可思议的纸张,乃至鬼神般真实立体的绘图,都足够勾起她的求知欲了。
凯西立即就懂了对方意图讨要的是她的旅游手册,她踌躇着,闭目凝思了会儿,觉得还是眼前的安全最重要。于是复又睁开眼,虽然没有爽快答应,却小心翼翼地讨价还价道:“没有问题,但你能再给我一些东西吗,就是你用来变化容貌的那种。份量不用太多,够我七八天就好。”
交易达成。
得到了额外的小情报后,凯西依依不舍地将那用小绸布包裹得密密实实的小本本递给坎贝尔,又接过那一小包易容工具,礼貌地道个别,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过,那本小书的手感跟以往相比,好像有什么不对?
凯西蹙眉回忆着,可她一直是放在枕头下那个位置的啊。当时心情忐忑慌张得很,也没仔细看。估摸着大小也应该没错吧。
或许是隔着薄薄一层布料缘故,导致没摸准吧,算了,既然都已经送出去了,就别去想它了,徒增烦恼。
对不起,伊兹密。
什么都别去想,她只要坚持那个信念,那就是——回家,回家,回家。
只是走着走着,她忍不住小小地扬起下颚,那是一个骄傲的弧度——这样就能让眼泪不会轻易掉下来。
与之背道而驰的坎贝尔边走边满意地掂了掂令她好奇已久的玩意儿,没过多久,披着素色披风就悄然消失在了城郊树林里的浓雾中。
当一只手生疏又笨拙地为自己褪去长袍、一寸寸细细抚过胸膛的肌理,最后依依不舍地游移在小腹一带时,伊兹密就感觉到莫名沉沦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复苏。
然而,当他渐渐快要能睁开眼睛时,一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很奇异的陌生甜香不疾不徐地涌入鼻端,才险险掀开的眼帘顿时又变得沉重起来,体内更像是蓦地被点燃了的干草垛似的燥热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