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密有些不快地蹙眉,抿了抿唇,还是没跟一个形容狼狈、来历不明的怪女人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凯西本来正十分好奇地盯着她看,听到浑身灰扑扑的坎贝尔那分明语气卑微却隐含倨傲的答谢后,不由得微微一笑:“不用客气,其实我只是张了张嘴,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我身边这位。但我可以问问你是怎样落难至此的吗?”
在遇到过*西斯,并作为吃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大亏的受害者之一,凯西可谓是对这一类型人物的存在极大程度地提高了戒备,敬谢不敏。
她略感可惜:本来还以为是什么稀世宝藏呢。
只不过,就算她不亲口问询,事后奈肯也要提她去单独审讯的。这一趟的行程极为机密,涉及到影响两国友谊的诸多要素。要知道目前密诺亚和比泰多还处于表面友好的近似联盟关系,若是被密诺斯注意到他们不仅暗中潜入了友国的领域,还下手掳走金发公主,那可兹事体大。在伊兹密顺利娶得凯西为妃、木已成舟之前,他不容许任何一个细小环节会出现变动,或者是任何疏忽大意而导致的意外。
坎贝尔保持着跪下的姿势,慢条斯理地用那诡异悠长的腔调回答:“我是住在北国深山森林里隐居的人,这次是被嫉恨我的人所害。我被绑着,又被放进箱子里漂流了好几天,直到刚才被公主好心所救,这才躲过葬身鱼腹的厄运。”
被这一串拨冗起伏、堪称古代版基督山恩仇录前序的经历给震了一下的凯西下意识地发出个单字来:“……啊。”
不是没有怀疑这番话的真实性,只不过对她而言,核实真伪并不重要。
自然会有人去做的。
而在这之前,伊兹密铁定会让人带着坎贝尔一同上路,严密监视起来,以免泄露行踪——凯西懒洋洋地想,噢,谨小慎微的王子总能保证不抖漏半点风声的。
这下礼物拆完了,债也欠下了,她兴趣缺缺地眨眨眼,不假思索地便胆大包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轻拍了下伊兹密的脑袋——由于是第二次做,更为娴熟了——又不知死活地冲高贵的比泰多继承人慢悠悠地下命:“不是说要走吗?走吧!”
心情失落得都惫于反抗了。
伊兹密危险地眯了眯眼,倒是什么也没说,唇角勾勾抱着她就依言往甲板走去。
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他们在眼神交流过后,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绝对没看到未来的王子妃极其失礼地拍了英明神武的王子的头,那姿态就跟他们平时拍驾下的马一样随意。
坎贝尔则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两人消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谣言说的没有错,俊美的比泰多王子深深地*恋着金发神女,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她。
但这位善良可*的公主却并不是传闻中的埃及王妃。
而且她的心似乎并不在他身上。
出于谨慎,还是多观察几日再行动吧?
坎贝尔从容地抱着片刻不离身的那个图腾古老的香炉,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她不着急证明她自己,可她无比笃定,这个人情一定能在不久的将来,完完全全地还上。
比泰多军的扎营地就选在浅滩对面那峭壁旁那块平坦的草地上,只消走上百来步,便有叮咚作响的清澈泉水流淌在这生机勃勃的野趣间。
当伊兹密抱着凯西姗姗来迟时,那属于他们二人的最大的帐篷也已经被搭好了。
一路上,凯西在心里无比虔诚地祈祷着,期盼着有谁突然进来弄点紧要事情给王子处理,好让他如同在船上的日子一样,总要忙个焦头烂额无暇整她。悲哀的是,上天全然没有听到她的祈愿。
于是伊兹密不仅和她一同踏入了干燥温暖的帐篷里,在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软榻上后,还怡然自得地寻了个离她最近的大椅子上坐了下来,之后气定神闲地看着越发局促不安的她。
温暖的火炉释放出来柔和明亮的光辉,甜甜的乳香在空气中淡淡弥漫着宁馨。
明明硬木椅上铺着柔软精致的垫子,显得美观又大方,坐在上面的凯西却如坐针毡,特别是他从容不迫的灼人视线下,她更不自在了,就连身上轻软的皮袍都仿佛变得磕人起来。
伊兹密静静地注视着她,忽然轻笑了下:“你是这天地间最不需要害怕我的人,我也不喜欢你害怕我。刚才你还不是拍我拍的很顺手吗?其实你这么大胆的举动很清楚地告诉了我——你分明知道,我*的是你不是凯罗尔。”
凯西专心地低头研究着地毯的纹络,恍若未闻。
伊兹密也没介怀她的消极抵抗,径自说下去:“你表现得越害怕……我只会更想欺负你。”
听起来……他好像是认真的。
不会吧?
将信将疑的凯西抖了抖耳朵,正想说些什么,伊兹密就毫无预兆地从身后掏出了一小札鲜艳的花束,像变魔术一样神奇。不知名的野花在这一月的晚冬中顽强地怒放着,旁若无人地展示着自己的风采,那娇嫩欲滴的猩红花瓣上还分布着细密的水珠,在火光的照映下更显晶莹剔透——那是傍晚时分凝结而成的纯净晚露。
纯洁又妩媚的象征。
他没有多加解释,但他的举动无言中已然表现了他的意图——举到了她面前。
只是凯西没有如他意料中那般惊喜着伸手去接,而是表情古怪地看向他,吞吞吐吐地说:“你怎么喜欢这种小姑娘才*摘的东西。”还那么用心地扎成小巧精致的一束。
伊兹密:“……”
凯西舒适地将脚搭在搁脚蹬上,上挑的眉梢怎么看怎么有一股优越感:“想不到啊想不到,当初*西斯也跟你差不多,每天一大早就擅自采掉我家花园里栽植的名贵品种,包括请专门园丁前来呵护的紫色睡火莲。我最初还以为她有往园艺发展的倾向,看在姐姐的份上也没让赖安哥哥跟她索赔,可没料到你也喜欢采花呀!”凯西感叹道。
伊兹密在她的目光和话题漂往更加诡异的方向之前终于忍无可忍了:“这是给你的。”
她的反应不应该是欢喜地收下,然后他补上一句‘希望每天都能这样跟你一同度过’才对吗!
奈肯将军提的是什么破意见,还说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鲜花,特意让扎瓦普鲁辅佐领着小分队去采摘分散在绿油油的山野间的花朵,挑选着最娇艳的扎成一束。
凯西抽抽嘴角:“哈?给我的呀。”她按捺住想翻个白眼的冲动,自以为是婉拒地开口:“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拿着一把植物的□做什么?”
“□?”
在她详细地热心解释一通那个陌生名词的意思后,伊兹密的手反射性地一松,被精心采集的花朵霎时间自由落体,凌乱地撒了一地。
凯西最后诚恳地提出建议:“你要是想送我,比起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花草草,还不如送茴藿香呢。那个吃起来甜甜的,要是跟河虾和甜瓜搭配就更美了。唔,最好还来点冰柑桔汁爽口。”她迟疑了下,继续补充:“其实锦葵嚼起来也很甜,有类似落花生的味道。”
伊兹密扶额:“……”
在王子组织好反击的言语之前,素来寡言少语的侍女们就蓦地出现在这帐篷的门口方向,打破了僵持的凝冻气氛。手脚利落的比泰多宫人带着温柔得体的笑容把地上胡乱扔着的花给捡了起来,端来盛满清水的银盆,动作轻柔地冲洗他们的双手,又在他们面前摆上一张小巧玲珑的木桌。直到妥帖地铺上纯白的桌布又放置好餐具后,另一人才一丝不苟地在不发出任何会打扰他们的声响的情况下,将琳琅满目的佳肴井井有条地铺陈出来。
大大的肉盘占据了餐桌绝大部分的空间,金质的酒杯里和可怜兮兮地被挤在一边的蔬菜。
如果凯西略加注意,就会发现这些菜目越发朝某个目标完善,也越发固定起来:几乎全是她偏好的口味和菜式。在过去的几天里,但凡是被她多看过几眼的菜肴,就被细心观察着她的伊兹密给记在心里,事后告知厨子以后常做。
可惜她浑然没发现他的一片情意,而他也不愿出口邀功——在伊兹密看来,能让她吃得一脸满足愉快,他也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
此时此刻,刚给王子科普完毕,直接恶心得他眉头紧锁的凯西窃笑不已: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啊呀呀,她竟然也翻身做主人了!难得啊,逮到一个机会稍出一口恶气也好,至少称心如意多了。在伊兹密眼里,她表现得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快乐,又像是偷到橡子的松鼠一般翘起了尾巴。她优雅地举起刀叉,冲还没动手的意思的伊兹密调皮地眨眨眼,示意自己要开动了。只是那小巧的嘴却没半点谦虚的意思,愉快的弧度在逐渐往上扩大——不留余地地刺激他。
伊兹密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惩罚她的小恶作剧,埋头吃得开心不已的她猛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抬起头来:“对了,你不要喝咖啡。”她指指金杯,“晚上会睡不着的,喝点牛奶比较养胃,啊,就是肚子。”懒得解释胃是什么,她直接拍了拍自己的小腹作为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