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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宅斗/山有木兮没有枝 (阡陌风)


  即便是炭火上的烙铁,没了炭火,这些年,也凉透了。
  “皇上,这话你该跟那个叫北箫的说,我是渊王府,嫁进渊王府前叫南箫,皇上怕是认错人了。”
  我躬身侧立,颔首垂眉,崇敬得宛若宫里最年长的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东风怒放(四)

  庭院被日头晒得有些热了。
  李淳风就那么坐着,皱着眉看我。李淳风其实长得很好,很标准的俊朗,特别是一双眼,盯着人看的时候显得很专注,不自觉就被吸引过去。但他不高兴的时候也是真的不高兴,那双眼盯着人看,就有点渗人。
  他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个样子。前半生,我对人狠,对自己也狠,唯独没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毕竟渊王府人多嘴杂,我只想安静度日,叹息了声,只得开口道:“皇上,渊王爷多年前便言明无意皇位,这些年更是不曾涉足朝堂。皇上的兵权,我也依言来稳定了,大可高枕无忧,皇上请回吧。”
  李淳风脸色很难看,他的脾气一向不够好,我爹曾说过一出生便身居高位之人皆有此种毛病,以前我不信,后来在宫里,听的是非多了也就真的知道了。我想李淳风对我起码在脾气上还是够好的,他只是哄我骗我。
  在宫里的三年,李淳风只是不许我离宫,偶尔来看看我,撒个温柔的谎,让我甘心被囚。彼时我不懂,李淳风既是厌恶我到连个嫔的位置也不愿给,又何必硬要留我在宫里,及至那日赐婚才觉出讽刺来。不到最后,总存贪恋。
  十三兵卫中的小九消无声息地出现,递了张告示给李淳风,又消无声息地消失,李淳风扫了眼然后斜睨着眼似问非问:“南箫?”
  李良倒是动作迅速,这么快就将告示贴出来了。
  “皇上,请回吧。”我实在不想多说,觉得对上李淳风疲惫不堪,只想让他快些回宫。
  李淳风站着没动,又是长久的僵持,两厢对望着,谁也不肯妥协。
  我想告诉他,从前因着我喜欢他,所以他如何我都觉着好,他一皱眉我就惶惑不安,恨不能择了天下给他。那是从前我喜欢他。可是我不能说,我怕了,怕再有个纠缠不休,我没有那么多人生可以拿给他糟践。我曾也是大家出身,残留的骨气不允许我这般卑贱。
  恰好李渊一过来,面上笑颜明朗,倒真像个傻孩子似地,他说:“王妃原在此,叫我好找。皇兄也在,王妃与皇兄可有聊什么趣事?”
  说着话就凑过来,揽过我的腰靠过去不肯松手,目光淡淡地落在李淳风身上,面上笑颜不改。
  李淳风沉着面色,良久,开口道:“下月便是寒梅宴,近日朝中政务繁多,实在抽不出身来,朕就想起五弟正巧无事,不过五弟素来不喜这些个事,朕就想私下里找王妃说道说道,劝劝五弟出山帮朕一把。”
  “是这样吗?”
  李渊一侧头看我,嘴上却还是对李淳风说的,“皇兄大概是不知道,南箫长得好,所以帝都之中冒出了不少登徒子,幸而是皇兄在,否则我该担心了。”
  李淳风笑了笑,笑意未及眼中,堪堪眯了眼遮住涌动的眸光,兄友弟恭道:“朕都被迫劳动王妃了,五弟总该答应皇兄帮着筹备寒梅宴了吧?”
  “左右无事,也是。”
  李渊一点头,满脸雀跃地将脸凑近我,悄声道,“正好带王妃出去溜溜,一直闷在府上准会闷坏的。”
  我站着没有动,如今我只想能少见李淳风一眼,至于其他的我是不在意。最好能窝在一处,但上了人家的戏台子,总不好只出场不唱戏。
  李淳风点头多客套了句终是决定摆驾回宫。
  不用回头看他我也知道,他绝对是目不斜视地离开的,他一向骄傲,被我明着推拒,被李渊一暗着奚落,他不可能再露出些好来,不斩草除根已是他最大的慈悲。
  李渊一招呼来凉风,弄得煞有介事道:“凉风,你去帮你家小姐寻一件出行的衣裳来,我要同你小姐一道出去。”
  “王爷,我还要看账本。”
  我曾为了加入十三兵卫没命习武,后来又在刀光血影中过了太久,因而一旦无事总显得惫懒,能不动弹就不愿多动作。像是出行游玩这些寻常女儿家爱做的死,我更是打不起精神来。
  李渊一推着我回屋换衣裳,至于那些账本被他干脆地一脚踹在了地上,反正会有下人收拾。
  “王妃既是答应皇兄要筹备寒梅宴,怎能单单推到本王头上。”
  寒梅宴最是繁琐,我这才觉出这是李家两人给我挖的坑,我而只能往里头跳,不能说没答应,否则定是多生事端。
  一年一度的寒梅宴算得上是南朝盛会,每年八月初十在宫中举行,届时民间那些个才情出众的各家子弟只要凭着皇家发出的寒梅请柬便能入宫。最为难得的,参加寒梅宴的各家子弟不论出身,亦是不论党派,女子也是可以参加的。
  我要换衣裳,自然地将李渊一隔在了屋外,他也不恼,就隔着门与我对话。
  “上月起,帝都之中就有很多赶来的学子,我们先物色物色,待皇兄将寒梅请柬送过来,我们直接寄出请柬就好。”
  被硬拉出去,我多少有些恼,语气也不怎么好了:“我还有很多账本要看。”
  “无妨。这渊王府的账本我最清楚,我一项一项说与你听,不是比你看起来要方便得多,还免了劳神,伤眼睛。”
  李渊一神经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凑近门框道,“何况你若呆在府上看账本,母妃定会寻你去问话,这几个时辰一趟的,能把人逼疯。”
  我顿时无话。太妃瞧着就不是个善茬,那端庄的姿态端得太高,叫人每走近一步更添一分惶恐。我虽不至于怕,但我想就这样便很好,安于一隅,画地为牢。居于一处,慢慢老死,我太奢求。
  在帝都城中,李渊一领着我去了一处酒楼。这酒楼名儿就叫酒楼,只卖各色美酒,一日一酒,客官是不能点的,今儿个卖什么酒全凭掌柜的心情,一壶酒几个杯子就是一桩生意。
  酒楼里,人不少,想来是各地有才之士都慢慢集结而来的缘故,毕竟在寒梅宴上倘若能大放异彩,却是声名大噪的最佳途径。
  今儿个酒楼里供应的是三花酒。这种酒入坛堆花,入瓶要堆花,入杯也要堆花,故而得名。一杯酒,上头浮着花,倒是风雅得厉害。
  李渊一凑在我耳边,缠着我说一些市井趣事,那般模样,硬要比喻,像得了便宜的狐狸,坏笑着狡黠,又太过得意洋洋,显出些蠢笨来。狡黠与蠢笨凑在一张脸上,却是别有样子。
  “这酒楼算是才子聚集之处,我们只管在此坐着,定能捞着不好好货色。”
  货色?倒像是倒卖人口的贩子,约了个地方接头,总打着这般暗语,却是路人皆知的用词。
  有李淳风在前,我自问无识人的慧眼,送寒梅请柬之事还是李渊一自个儿忙活便好,只当出来散心的。端了三花酒浅口轻呷,偏头瞧着街道上,人群熙攘,一团生气。我在宫中留得太久,乍一接触这些,竟是有些心酸不已。
  “好!”楼里原先聚在一起的几个公子哥之中爆发出惊呼声,啧啧赞叹不绝于耳,闹得有些厉害。
  我蹙眉回头瞧,视线掠过对面半敞着门的厢房,里头一个长相端正的男子端着酒盏,依在窗棂上,正瞧着街道出神。然我的后目光定在了那里,心绪怆然,就像忽然得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诚惶诚恐。
  李渊一深有所觉,顺着我的视线回头看,回头问我:“认识的?”
  “陆心源,我爹……阜苍晟阜丞相门生……很早就离开帝都去江南了,所以阜家那件案子没有牵连到他……”
  也是找不到人。当时上头急着处理,我只来得及去求李淳风,被拒绝后还没想出路子,就接到消息,阜家所有人都死在了天牢里。我知道进了天牢的想出来不容易,却没想到是这个不容易法,叫人啐不及防。
  李渊一将我的时候扯过去,握在手心里,他的掌心一片温热,有些灼人,一双眼里满是懊悔和自责:“抱歉,我没能留在帝都。”
  我不知道他倘若留在帝都有什么用,先帝那般荣宠,许是他一句话能为阜家留个子孙,可我没信心他会为了阜家去顶撞先帝,毕竟事不关己。不过他此时的心意我也愿意信不是假的,一句话罢了,能安人心,又有何不可。
  我冲他点了点头,露了个笑,不至于大喜,但也不至于悲切。
  估摸着是看出我客套的意思,李渊一也不强求只笑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得我一个蹙眉,没脸没皮地干脆使了劲道来揉搓。我出门换的是男装,两个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小动作自是惹来不少耳目。
  李渊一皮厚,不在意。我不在乎,也就不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寒梅料峭(一)

  面前桌案上投下一束阴影,修长而瘦削,敲打着桌案的手骨节分明,我能听到他俯身下来的风声,一双微微眯着的丹凤眼狭长。陆心源长得顶多算是不难看,一张脸上最为突出的就是那双丹凤眼,眯着的时候整个人显得慵懒而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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