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韩九泽却矢口否认被人指使,一口咬定是当年贺亲王隐居桃花城时曾经和他有过节,他这才处心积虑想置贺亲王于死地,换句话说那就是纯属个人恩怨,与江山社稷无关,更与自家主子没有关系。
别说沈驸马没有被牵连,就连声称在阿萨境内找到贺亲王随从尸体的大将军吴奔也洗脱得干干净净,因为韩九泽说了,是他让阿萨人把那些尸体扔进大漠的。
至此,这件惊天动地的大疑案终于尘埃落定,韩九泽依律斩首,原本韩家应是满门抄斩,但那韩九泽是随父入赘的,在他做官之后,韩父为了成全儿子的脸面,便与妻子和离,韩父与继母所生的兄弟本就是随着母姓的,此时更与他断了关系,老父早已亡故,韩家灭不灭门都是只有他一个人。
这件事的背后主使一个也没动,韩九泽承担全部罪责,那九名阿萨巫师全部被判极刑。
虽然没有大快人心,但贺远终于平反昭雪,崔小眠还是挺高兴的。
“师父,我们现在就能回去了吗?”
贺远笑着点头:“明日就回去,为师已让人把李妈妈她们接回王府了,你也跟我回府,只是还要再委屈些,为师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给你恢复原本身份。”
崔小眠一阵紧张,紧紧抓住贺远的手:“师父师父,我爹娘不是故意的,他们只是被逼无奈,还有祖父,他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啊,你千万不要怪他们。”
若说不怪崔家,那是不可能的,被人欺瞒了这么多年,贺远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憋屈,不但是为自己,更是为了崔小眠。
“小眠,为师原想把那个假的崔绛春休了送回去,再给你弄个身份,崔家不要你,你就干脆不做他家的人了,可又一想这样对你不公,你在娘家是嫡长女的身份,嫁给我又是原配正妻,我如那样做,不但令你没了原有的身份,更加连原配都没有了,所以只能让你继续做崔家的人,这事有些麻烦,待为师想想办法,只是委屈了你。”
崔小眠没想到贺远还曾动过这样的心思,当初他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有这样的念头不足为过,可如今已经知道了,却还会这样打算,可见他对崔家欺瞒他的事极为愤慨,甚至都不想让崔小眠认祖归宗。
“师父,你还在怪我家里骗你的事吗?”
贺远揉揉她的小脑袋,轻声道:“我为了你可以不计前嫌,但我父皇不会,太后和母后更不会,说不定给你认祖归宗的事,会闹得比给我平反还要大,还要麻烦。”
把贺远弄傻了扔进沙漠里,他都能活蹦乱跳的回来,那些想害他的人此时估计已经气疯了,若是崔小眠的真实身份一公开,这些人定会在这方面打主意。
“师父,要不干脆我不恢复身份了,你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胡说!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否则为师真的生气了。”
崔小眠扁扁嘴,把脑袋藏进贺远的怀里,他自己的身世还是一团乱麻,再加上她的,这小两口以后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好在他们终于能够回到京城了,第二天一大早,崔小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山坡上,对着京城的方向大喊几声:“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整个山谷都是她的回音,走了这么久,她终于回来了。
崔小眠忽然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京城当做了她的家,其实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只是以前她四处飘荡,而现在她回来了,她的家在京城。
这一年,崔小眠十四岁。
一一一
☆、第二七九章 玉镯
秋天的雨寒凉刺骨,飘飘洒洒,绵绵不绝,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一场秋雨一场寒,雨滴伴着落红,让这深秋的园子更显萧瑟。
“小姐,我听人说贺......”丫鬟菊花走过来,她穿了件杏灰色的比甲,和那灰蒙蒙的雨幕一般颜色。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沈玲伊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菊花这丫头越发没有分寸,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她还当做稀罕事拿来说于主子听。
沈玲伊站在廊下,看着那如丝如织的雨雾,静静地不再说话。昨日大将军吴奔来府上提亲了,他那久病不愈的娘子已于三年前亡故,如今该娶个续弦了。真是笑话,那人真以为如今兵权在握就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凭他一个布衣出身的武夫,竟然也敢来大长公主府提亲!
母亲竟然没有断然回绝,笑靥如花地玩起太极,莫非她是真的认为与这种下作男人结亲,就能换来想要的东西?
园子里有几株牡丹,此时不是花期,叶已落尽。沈玲伊喜欢牡丹,因为只有牡丹才配得上雍容华贵的万凰之王,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皇后。
从来没有哪个朝代,是先有皇后再有皇帝,但这一代却是这样,至少在太后和母亲乐平公主的眼里是这样。
那一年她五岁,乐平公主把她带到太后和皇后面前,问她:“你皇舅母有三个儿子。他们都是你的表哥,你最喜欢哪一个?”
五岁的她直觉上很不喜欢三表哥,她亲眼见过他踩死一只小花猫。只是因为那只猫抓了他一下;五表哥长得很美,美得不像真人,每当他出现,就会有很多小宫女藏在不远处偷偷看他,所有的女孩子在他面前都像只丑丑的小鸭子,她不喜欢做那样的小鸭子;只有六表哥最好了,他虽然淘气。可是不会踩死小花猫,他虽然也很好看。可是不会让她自惭形秽。
“伊儿喜欢六表哥。”
那时的沈玲伊还是孩子,她轻脆的一句话,太后和乐平公主都笑了,皇后也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了怨恨,在沈玲伊的角度正好看到了,只是她没有在意。
哈哈哈,此时站在雨幕前的沈玲伊终于记起当年的那一幕场景,那时她太小,而母亲又太狂妄,就连精明过人的太后也看走眼了,她们都没有把那位温柔和顺的皇后放在眼里,没有留意到皇后眼中那瞬间闪过的恨意。
皇后对六皇子岱远并非不好。只是疏离,疏离得高贵坦然。她对太后和乐平公主言听计从,从不违拗。她也不像先朝皇后那样善妒,任由着后宫的那些女人生下二十几位皇子,她的大度和顺换来了皇上和太后的信任,也坐稳了皇后的宝座。
沈玲伊从五岁就知道,这个宝座以后也是她的,她相中的人就是未来的皇帝。
沈玲伊笑了。笑自己的年幼无知,更笑太后和母亲的愚蠢。她们以后凭借几个女人的力量,就能操控大成的世代基业,她们小看了坐在金銮殿里看似只会寻花问柳的男人,更小看了像面团一样的那个皇后娘娘。
她更笑自己的遇人不淑,前朝有金屋藏娇的笑话,那个年幼的皇子为了保住皇位便许偌为青梅竹马的阿娇建造一座金屋,那位阿娇姑娘和她一样也是大长公主之女,可是阿娇再无奈,也有人肯用一个谎言来欺骗利用,而她呢,她相中的那个人连谎言都不屑给她,他不稀罕!
她问他:“你真的不想做皇帝吗?”
他冷冷道:“我宁可流落江湖,也不想做别人手中的木偶。”
几滴雨点落到她的脸上,她用手轻轻拂去,可是脸上却是痒痒麻麻,她叹口气,又要出红疹了。
两年来,这红疹一直像恶魔一样缠着她,每次都是毫无预感,可能是一杯她每天都喝的茶,也可能是像这样的几滴雨,红疹便会很快蔓延,脸上,脖颈,痒得让她坐立不安,越抓越痒,一两个时辰后,这红疹便又忽然间消逝无踪,但如果她不慎把其中一粒红疹抓破,那就要很多天才能结痂欲合。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雨天,她去师徒私房菜找崔小眠,从那天起,这红疹就如影随行,看了无数名医,用了数不尽的药材,可是却丝毫不见好转。
就连御医也说,这个病查不到病根,也无药可医。她也曾经怀疑过这事和崔小眠有关,因为那日崔小眠把一杯茶水全都喷到她的脸上,也就是从那以后,她就有了这个病。
可是御医说她没有中毒,也不能算做生病,她的肌肤只是变得异常敏感而已。
“菊花,钱老六回来了吗?”
“小姐,他回来了,一直候着呢。”
“好的,让他进来。”
沈玲伊转身回屋,坐到纱帘后面,她的脸已经开始红肿,她不用看也不用摸也能知道,此时此刻那张保养极好的俏脸上一定已经布满大大小小的红疹子。
“小姐,钱老六来了。”
两个人影出现在纱帘外,一个是菊花,一个就是钱老六了。
“钱老六,你打听到什么了?”尽管脸上如同无数只蚊虫在叮咬,可沈玲伊的声音依然平静如水,听不出一丝涟漪。
“回小姐的话,贺亲王已经把他的徒弟从庄子里接了回来,在他去接徒弟之前,就让崔家来接两位小姐回娘家小住。”
“什么?千真万确?”
钱老六道:“小姐,这个错不了,据说贺亲王一早就让贺王妃回娘家小住,崔府也派人来接了,可那位小王妃却又病了,直到贺亲王从庄子里回来,她的病仍然没好,贺亲王让太医给看过了,说还是老毛病,如此天凉了便又复发,也并非大病,就是体弱血虚引起的头晕耳鸣四肢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