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眠找到一把香葱,让贺远烧起柴禾,把葱洗净切成小段,锅里放油。把香葱段连同干虾仁一起放进锅里,小火炒匀后慢慢煎制,让葱的香气逼进油里面。
这是个费时间的事,趁着煎葱,她开始和面。
把面粉加水和成光滑的面团。再抻成细细的面条,这不是家传的手艺,是她花钱上蓝翔学的,做为一个厨子,崔小眠的抻面技术不是很好,不过她有的是办法让人忽略她抻面的缺陷,而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味道上。
大约两炷香的功夫,锅里的葱变得干干的,透着金黄,她让贺远添柴加火,把火烧得旺旺的,在锅里加入她自己重新加工的两种酱油、砂糖,不停搅拌,直到把糖全部溶解,这才出锅。
把面条煮得比平时略硬一点,用凉开水过了,舀上两三勺葱油,再洒上切得细细的黄瓜丝,两大碗葱油拌面便做好了。葱油拌面最重要的就是酱油,古代没有生抽和老抽之分,崔小眠用的酱油是她自己加工的。
她在原有的酱油里加了炒好的焦糖色,提升酱油的上色效果,炒出来的肉红亮通透,看着食欲大振。而另一款里她则加水冲淡了酱油原有的颜色,又加料调重了口味,吃起来偏咸,她在桃花城时就已经用土法改制老抽和生抽,京城的酱园比桃花城要多,各家酱油也各有千秋,她挑选了口味合适的回来再次加工,做出的老抽和生抽比以前更好。
贺远是个挑食的,用他随便携带的象牙筷子夹起一根面条,皱着眉头像吃药一样放进嘴里,没办法,贺王爷锦衣玉食,除了小徒儿隔三差五弄些粗食给他,他还真没机会吃到这种东西。
“味道不错,能吃。”
你说这人气不气人,大半夜煮面给他吃,他就只是两个字“能吃”。
崔小眠自己已经吃了两口,味道还不错,根本就不是“能吃”那个档次的,做为一个厨子,“好吃”和“能吃”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崔小眠狠狠地剜了他两眼,把他的面碗端起来:“那你别吃了,饿着吧!”
贺远偷笑,小东西就是这个毛病,听不得别人说一点点的不好,他不过说错了一个字,她就把碗端走。
“好吃,小眠煮的面师父最爱吃,快点把碗给我,你不给我就吃你的了。”
说着,他真的端过崔小眠的面碗吃了起来。崔小眠傻了,贺远是被饿鬼附身了吧,连沾了她口水的面也要吃?
“你吃了我的,那我呢?”
“你不是端着我的面了吗?”
好吧,崔大厨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吃别人的口水,好恶心的有没有!
她悲催地看看手里的面,偏偏肚子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胃口特别大,抻面又是力气活儿,这会儿肚子果断饿了。
她满脸悲愤地挑起面条吃了一口,贺远没有口臭,这面倒也不是太令人作呕。
这对吃货师徒没有说话,两人都是好吃相,吃起面条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外面的雨还在嘀嘀哒哒 ,缠缠绵绵,贺远放下筷子,忽然伸手过去,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小光头,可是却不知怎么,把崔小眠绑头发的丝带弄开了,如云般的秀发瀑布一样散开,烛光照上去,如同镶上一道金边儿。
崔小眠不满:“讨厌,我又不会梳头发,白菜两天才给我梳一次,明天才是第二天。”
白菜也是个讨厌梳头发的,她自己的脑袋都是乱糟糟,香芋倒是头光水滑,可崔小眠不习惯让她梳,梳头事小,发现她是女的肿么办?
崔小眠表示愤慨的同时瞪了他一眼,看他正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可能烛光太过柔和,贺远看上去也比平时更可口,崔小眠的眼珠子没舍得移开。
屋内静悄悄的,两人就那么坐着,面对面谁也没动,眼睛却都没有移开。
可能是看久了,崔小眠的眼皮有些发酸,倦意涌了上来,她打个呵欠,对贺远道:“我困了,回去睡了,师父你也早点睡。”
说完,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淋着小雨跑回房里睡觉去了。
厨房的小桌前只留下贺远一人,他看看崔小眠坐过的小方凳,又看着桌上留下的两只空空的面碗,心里忽然也是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遗憾在里头,具体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像是窗外的雨,若有若无,却又没完没了。
他刚想起身回去,却见地上有一条丝带,那是刚才他弄散她的头发时不慎掉下来的,颜色是小男孩常用的蓝色,只是崔小眠爱美,在上面缀了颗指肚大的珍珠,贺远还记得这珠子,这是那日火灾遇袭后皇后赏的,他当时心情不好,让崔小眠把珠子拿去磨成粉,别让他再看到,想来是这个小东西舍不得,偷偷留下来了。
从小到大,她都爱财如命,在巴掌镇遇到他之前,小东西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捡起那条丝带放进怀里,这么大一颗珍珠,崔小眠明天肯定会把整个厨房挖地三尺,他忽然很想看到她那副鸡飞狗跳的样子。
他撑起伞,来到书房前,一条黑影从树后闪出:“主人,我回来了。”
他没说话,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黑影尾随其后。
“你查到什么了?”
“相国寺的事,是白银梅花堂的人做的,一击不中,五两银连夜逃出京城,下落不明。”
贺远冷笑:“这个不用你查,本王也知道。”
“那王爷还想知道什么?”
“本王想知道,相国寺里哪个是他们的内应,我府上又有谁是他们的线人。”
那黑影躬身:“明白了,隐马上去办。”
话音一落,他便踏出书房,如同一道黑烟重又隐没在雨夜之中。
崔小眠回到屋里,并没有倒头就睡,事实上她自从三岁以后,就很少能那样,不论多想睡,一挨上枕头她也就清醒了,胡思乱想一通才能睡着。
再过几日新铺子就要开张了,她准备让人送些礼券到崔府,送给爹和娘,如果他们肯到铺子里吃饭,那她就能再看到他们了,哪怕是躲在门缝里,偷偷看一眼也是好的。
一一一
☆、第一五八章 小东西要造反(二更)
崔家六少奶奶一病就是*日,高烧不退,梦魇不退,起先丫鬟们常能听说她在梦中呼喊:“别拉我,别拉我!”或者“流血了!”
偶尔醒来,也会指着空空的门口喊着:“那小女娃又来了,她就在那儿!”
偏偏崔家六爷崔寿江又是个最不成样的,结发妻子病了,他索性吃住都在赌场里,好在崔蓉蓉回家了,她回来后便只让贴身丫鬟春红一人服侍,除了大夫以外,其他人都不允许进母亲卧房。
连崔家人都奇怪,崔蓉蓉放着给崔家看病几十年的陈大夫不用,偏偏从外面找些野郎中给娘亲诊治。崔蓉蓉在崔家这一代的孙女中排行第十,已离府多年,得知六奶奶病了,各房妯娌都过来看望,崔蓉蓉一律给挡在了外面,妯娌们虽然私下议论六房的病来得蹊跷,却也不想得罪这位十姑娘,崔蓉蓉如今是贺王妃身边最亲近的,以后十有*就是侧妃的身份,因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一来,没过两日,六房的院子里便冷冷清清,除了苍蝇就没有喘气的进来。
只是六奶奶还是不见好,这可把崔蓉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娘亲的病是怎么回事,她比谁都清楚。古人对鬼神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畏惧,更何况这是崔小眠为她们量身定做的鬼。
又过两日,崔蓉蓉对外面找来的野郎中彻底失望,而自己的亲爹又是个不中用的。听到娘亲又在那里喃喃自语,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志觉大师!
志觉不但是得道高僧,更是母亲的娘家堂弟,她的表舅舅。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早已断了尘世之情,但从以往来看,志觉对母亲甚是照顾,当年更曾在桃花寺帮母亲做过一场法事,超度那个夭折的孩子。(六奶奶骗志觉说是为自己早亡的幼女超度)
崔蓉蓉比她娘更加精明能干。也更加会为人处事。她立刻修书一封,以晚辈的身份请求志觉大师为母亲念经祈福,又备了四色素礼,连同书信一起送到贺王府。
志觉收到书信时。刚刚给崔小眠施针完毕,崔小眠的耳疾虽然治愈机会渺茫,志觉已经明确说了,她自己也不想再治,但是贺远不依,硬逼着和尚死马当成活马医,更派人盯着崔小眠,每日都要让志觉给她施针后,才放她出门。
志觉看完信后沉吟不语,崔六奶奶虽是他的亲戚。但以他的身份,登门做法事甚是不妥,除了寺院以外,他也只在贺王府一处做过法事而已,而他与贺亲王的关系是无人能及的。
崔小眠刚刚起了针。正坐在蒲团上和志觉扯淡,看到有小僮抬了礼品进来,又见志觉看着书信沉吟不语,她不用问也猜到这信是谁写来的。
妙言小和尚一向是个既善良又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于是她双手合什,对志觉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教导众生破迷开悟,离苦得乐。如此,是在寺院是在庭院,又有何妨?”
志觉闻言微笑,小眼睛里精光四射。似能看穿崔小眠的心思。
“妙言所言极是,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为师甚喜之,妙言聪颖,自是早知因果。贫僧此去,能消她一时之忧,却难度心中之魔,罢了罢了,贫僧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