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不等他们邀请,已经坐在了尤二姐刚刚坐过的绣墩上,手搭在贾蓉的额头上。
贾蓉的眼皮子猛跳了一下,王氏见状,嘴角勾起不屑的一笑:“你们都出去吧,我有几句话单独问蓉哥儿。”
“婶子”
王氏不悦的瞪了贾珍一眼,贾珍见状,只好妥协,冲紧闭双眼的儿子深深望去一眼,转头无奈出了内室。
屋里空旷的只剩她二人,王氏冷森森的声音才渐渐响起:“当年你生母亡故,你父亲又要重新娶亲,是我怕你被后娘欺负,求了老太太,将你接进荣国府和我们家珠儿一并住。我也是亲儿子似的待你,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蓉小子,你的良心莫不是叫狗吃了不成?”
贾蓉面红耳赤,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睁开双眼忙撑着坐起来赔笑:“二太太羞煞蓉儿了,我哪里能忘却二太太的大恩大德。”
贾蓉远比他父亲来的聪明,在这样一个畸形复杂的家庭里,人伦常理早被毁坏的干干净净,贾蓉作为这个家族的嗣子,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靠的可不仅仅是运气。他深知,自己已经向邢岫烟妥协投诚,如果这会儿背叛了前者反投靠王夫人,他的下场不会更好,只会更糟。
得罪了王夫人,失去的不过是蝇头小利;可得罪了邢家,贾蓉要失去的恐怕就是一生的富贵。
权衡利弊,贾蓉咬紧了牙关,无论王氏怎么逼问,他都咬死是自己酒醉之后在园子里乱走,撞见了盗贼,一番搏斗之下被邢家小姐所救。
王夫人气得脑袋直冒烟儿,把贾蓉骂了个狗血淋头,甩了他一脸子灰才心有不甘的回了荣国府。
这件事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当初王氏就是冲着南安太妃也在场,才处心积虑的想要事情闹大。可谁知,南安太妃最是个识时务者,她和贾蓉一个心思,是宁可得罪荣国府也不肯得罪五皇子的,于是家去没两日,赶巧柳国公府宴客,南安太妃去的时候就把这事儿当了个笑话讲给众位夫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大伙儿不免盛赞这个邢家小姐侠肝义胆,宁国府的嗣子英勇无惧。可反过来,也有人渐渐诟病起元妃的娘家荣国府,这府里莫非太过落魄?要不然怎么连几个看园子的丫鬟婆子都没有?弄的一幅整天提心吊胆的模样!
一下子,荣国府的名声糟糕之极。而且传来传去,也不知怎地,就传进了宋晨的耳朵里。
226、流言蜚语无孔不入
当日宋晨正好和南安郡王世子一并在礼部尚书乔大人家吃酒,乔大人的小儿子和南安郡王世子十分要好,两人凑在一处谈笑,不知怎么就说起了北静王。
“你可听说了?那位邢大人送了个小丫鬟给北静王,看来邢家正在为五皇子四处积蓄力量呢!”乔公子嘿嘿一笑,举起酒杯就要敬。南安郡王世子狐疑道:“不会吧?邢忠邢大人素来少和勋贵们来往,就为避嫌。再者说,北静王又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父亲还是万岁身边的宠臣呢,怎么不见邢家到我们面前奉承?这事儿八成是你道听途说了。”
乔公子一急:“怎么就是我道听途说了?北静王的幕僚亲自说的,而且王妃有孕,这个小丫头一进府就得了宠爱,连出身都被打听的清清楚楚,据说还是荣国府当年为元妃娘娘省亲买来的小戏子呢!”
南安郡王世子一听,便笑了:“要是这么说,我倒有几分信服。别人不知,难道你我哥俩儿还不明白?北静王那小子最爱听戏唱曲儿。可惜万岁爷禁了勋爵人家一年的宴乐,咱们这种小打小闹还好,只要不请戏班子,万岁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北静王哪难得住寂寞?这丫鬟八成是北静王去邢府自己看中的。”
乔公子一拍手:“我已知,你可记得?北静王和荣国府的贾宝玉十分要好,那贾宝玉是出了名的脂粉英雄,和北静王十分谈得来。八成是贾宝玉将那丫头的美貌说与了北静王,邢家无奈,这才将人送了去。”
宋晨不动声色,手捏着空酒杯,静静听着旁边那兄弟俩的畅谈。
尚书府的大丫头红着脸上前预备斟酒,宋晨却冷淡的将手一扬,那丫头暗恼对方不识情趣,却也无可奈何的退到了后方。马廷远笑眯眯的看了看宋晨,又饶有兴致的打量打量南安郡王世子等人,将杯中的惠泉一饮而尽,抓起酒壶就往乔公子二人身边走。
马廷远笑道:“荣国府一向是男俊女俏,不然贾宝玉也难进北静王的眼。”
南安郡王世子和乔公子不觉哈哈一笑,听明白了马廷远话里的深意。南安郡王世子忽而想起了什么,忙道:“说起来还有件奇事,你们记得宁国府那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贾蓉?我们家老太太去荣国府做客的时候,听说这贾蓉还做了件英雄救美的好事儿。”
南安郡王世子就将当日秋爽斋里所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给了二人听。马廷远忧心忡忡的回头探看宋晨,发现宋晨早离了席位,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乔公子并没留心,只是惋惜的叹道:“好险,据说那位邢姑娘十分的好颜色,要是被恶人瞧了去,岂不毁了一辈子的名节?”
马廷远忙笑道:“要不然怎么说贾蓉是英雄救美呢!”
南安郡王世子长出一口气:“我们老太太回去后把那位邢姑娘好一阵夸赞,只是”马廷远和乔公子不约而同开口:“只是什么?”
“嗨,只是听说那位邢姑娘在姻缘上十分艰难。”
马廷远面色肃然:“这话怎么一说儿?”
南安郡王世子道:“我恍惚听什么人说过,邢家在苏州还未发迹的时候曾经救过两江总督的公子,原本是件不错的好事,可邢家却以此要挟,企图叫邢姑娘嫁进总督府,结果不但没成,反而远走他乡,来了京城。”
马廷远泛起阵阵冷笑:“亏你们俩还自认是聪明人呢,这种蠢话也能信?”撂下这几句话便头也不回的去了,留下南安郡王世子和乔公子二人好不尴尬。南安郡王世子讪讪道:“我这不也是听来的消息嘛!”
乔公子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忙扭头张望宋晨的座位,果然空空如也,乔公子不禁莞尔一笑。南安郡王世子推他一把:“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快说!”
乔公子才要开口,可转念一想到宋晨的手段,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强调,带了几分邪气笑道:“佛曰,不可说。不过看在好兄弟的面儿上,我教你一件好事,今后莫要将这话再当着宋晨的面儿说,小心那小子背后给你好看!”
.…
等马廷远追出尚书府大门的时候,宋晨只留下一个飞驰的背影给他,马廷远笑着啐道:“这小子,只要和邢家姑娘沾上半点关系,整个人就坐不住了。真是一物降一物,老人的话儿再没说错!”
且说宋晨一路疾驰,不到两刻钟就进了凤尾胡同,眼见邢家大门在前,宋晨这才惊觉自己的唐突,他不觉收了缰绳,将马立在巷子口的一堵粉墙附近。
宋晨的随从参将们足足落下这位小爷十几个马身子,等赶到的时候还不住大口喘气:“大人!”
宋晨扬了扬马鞭:“府里可还有咱们的人?”
“回禀大人,您离京的时候放了十几个身手好的练家子在这儿帮着看家护院,邢家待人厚道,奖罚分明,这十几个兄弟没你的召回,就隐姓埋名在这儿做了护院。”参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宋晨的脸色:“大人是想见一见?”
宋晨淡笑:“不必,你找个机会告诉他们,今后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在邢家做事,邢家那份月钱不算,我再另加一分月银。”宋晨顿了顿:“寻两个会功夫的丫头,务必根基可靠,找个机会送进来给邢姑娘使唤。”
参将暗自苦笑:何尝见过大人对哪个人这样上心过?看来…邢家的这位姑娘必定要做宋家的三少奶奶了。
宋晨扬鞭到了邢府门前,看门的小厮早认出了宋晨,忙过来牵马开门。恰好今日邢忠休沐,邀了贾琏夫妻来府上议事,听外面说镇抚司的小宋大人来访,邢忠便冲贾琏笑道:“他来的倒巧。”
宋晨一进门便拱手施礼:“恭喜邢伯父高升!”
邢忠哈哈一笑:“你的耳朵倒是机灵,这也难怪,你们家老爷是吏部的主事,朝中哪位官员调任逃得开他的眼睛!”
宋晨忙露出无辜的表情:“这次和我们家老爷子可没半关系,是晚辈进宫面圣的时候,万岁爷无意间提到的。邢伯父也算是苦尽甘来,军械所到底不如刑部来的升迁容易。”
邢忠的差事还没正式下来,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光景。他当初被调去军械所,刑部那些小吏们可都当他是变相的贬官,谁也没料到邢忠进了军械所会如鱼得水。不但改良了多样老式武器,更亲自督办,为朝廷设计出了三棱军刺以及射程千米之远的攻城弩。
孝宗龙心大悦,奖赏了军械所一干人员,可对邢忠这位大功臣却迟迟未有命令。
直到…欧阳家屡屡失去圣心,孝宗这才决定抬邢家而贬欧阳家。
邢忠心里属意刑部,毕竟他在苏州干的就是这一行,能重回刑部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甚至欠下程子墨一个天大的人情。
邢忠与宋晨笑道:“你来的正好,恰我们有事要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