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温和的笑望着小蝉儿:“好孩子,你救了邢姑娘,可要我怎么好谢你呢!”
岫烟抢道:“老太太心疼我,叫我得个机会报答这丫头吧。”南安太妃跟着求情,贾母明知道这事儿里还有蹊跷,可就是没法子拒绝,立即叫鸳鸯去林之孝家的那里取小蝉儿的卖身契。
岫烟感激不已:“蓉哥儿拼了命拖住那恶贼,我一进来,他人正要挣扎着跑出去,多亏了小蝉儿。”
岫烟作为一个客人,在这场变故中不但盛赞了贾家的男儿贾蓉,而且对忠心护主的小蝉儿十分感激,当着南安太妃的面儿,贾母面子里子都有了,她干嘛还揪着邢岫烟不放?
况且,老太太愈发感觉到,邢家和贾家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十几年之后,说不定荣国府还要多多仰仗邢家。
贾母亲自将南安太妃和卢氏、岫烟送出了大门,一个好端端的除冬宴出了今天的闹剧,贾母满肚子的气要和王氏发,老2家这个不省心的!
王氏也猜得到贾母的怒火何来,才把南安太妃送走,王氏就脚底抹油,找了个借口溜回自己的院子。贾母气的浑身发抖,黛玉和史湘云紧忙过来开解劝慰。惜春拉了拉二姐姐迎春的袖子,迎春冲这个最小的妹妹摇摇头,俩姑娘隐形人似的不声不响站在那儿。
探春失魂落魄的回了秋爽斋,翠墨抹着眼泪在收拾东西,见探春进门,忙过来诉委屈:“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那恶贼也太可恨了些,要金银去柜子里找也就罢了,可不该把姑娘这些年好容易收藏的字画古玩也毁了。”
侍书正扫地上的碎片,听了翠墨的抱怨,赶忙冲小姐妹打眼色。翠墨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立即察觉到失言,她还想描补几句,自家姑娘却毫无知觉的坐在了椅子上出神。
“奇怪了!”翠墨开了衣服箱子,“那恶人连这个也不放过?弄的乱七八糟的,叫那么脏的手抓过,姑娘肯定穿不得,好在是以前的旧衣裳,丢了也不可惜。”
探春神情一震,“你说什么?”
翠墨痴痴地看着探春,结结巴巴道:“姑,姑娘”
探春等不及翠墨回答,夺手将翠墨抓着的衣服抄过来。衣服上的味道很是清雅,但绝不是探春身上的体香。
这味道太熟悉了…探春不会记错,这是邢家表姐身上的香气。
这样说来,事情完全不像贾蓉和小蝉儿说的那样,邢家表姐确确实实在秋爽斋换过衣裳,那就决计不可能是当着恶贼的面儿。
贾蓉,小蝉儿,邢家表姐,这三人之间一定有人在说谎。
又或者,三人没一个说了真话!
225、兴师问罪来势汹汹
探春忙叫侍书用一块不打眼的鹅黄色包袱皮儿将这几件旧衣裳打了包,又装了一匣子小丫鬟从后厨房刚刚买来的点心,三人匆匆出了大观园往王夫人的上房来。才进王夫人的内院,就见二太太送了薛姨妈往外走,薛姨妈远远冲探春一笑:“好孩子,可是来瞧你们太太?”
探春略显不自然的一笑,指了指翠墨和侍书:“给太太带了盒点心。”
薛姨**目光越过糕点匣子,只微微落在那不小的包袱上,继而开口赞道:“姐姐好福气,还是探春知道心疼姐姐,一点东西都想着姐姐。”
王夫人不疑有他,笑挽着薛姨**手:“你何尝需要羡慕我?宝丫头不比她们强百倍?我可不是当着你的面儿夸宝丫头,这几个女孩子加起来也未必有她一半的乖巧。你马上又要得个如意的姑爷,哎,也不知我们家这几个丫头的前程在哪儿!”
探春尴尬的垂头不语,薛姨妈瞧了瞧探春,又看了看王夫人,不禁莞尔道:“姐姐担心什么,要我说,三丫头是有大福气的人,上次宫里的事儿不做准,可我这回可听宝贵人说了,三公主的病渐渐康复,或许年底就能下嫁,咱们三丫头未必没有那个机会。”
王氏一惊,赶忙追问:“妹妹这话可作数?”
薛姨妈笑道:“是宝贵人亲口说的,我何必骗姐姐?现如今宝贵人圣宠正浓,一月里有七八天都歇在她那儿,元妃娘娘待我们宝贵人又如同亲妹妹似的,宝贵人自然投桃报李,不知道在皇后面前说了三丫头多少的好话。”
探春缩在袖口长摆里的手不禁捏成了拳头,面色坚毅。
翠墨和侍书两个就在后面抱着东西干着急,唯恐自家姑娘没控制住脾气,当场暴跳起来。好在王夫人和薛姨妈在这儿没多谈,只说了几句客气话,二太太就打发玉钏儿送了薛姨妈出门。
“你跟我进来!”王氏语气阴沉的呵探春,一甩袖子率先进了正堂。翠墨和侍书忧心忡忡的将探春夹在正中间,探春虚弱的冲二人一笑,接过衣裳包袱和点心匣子,命二人止步在门外。
屋内临床大炕的漆梅矮桌上还摆着两只杯盏,残茶犹且冒着热气。探春忙赔笑上前:“小厨房才送了一匣子豌豆黄儿过去,我想着太太和二哥哥爱吃,所以趁着热赶紧送了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夫人又在探春身上花费了这些年的心思,现在见探春陪着小心的模样,不禁也消了大半的怒火。“放着吧!”
探春一喜,忙将匣子恭恭敬敬摆在漆梅矮桌上。
王夫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只沉声问:“我昨儿晚上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今儿在秋爽斋里安排个机灵点的丫头?那侍书,那翠墨…谁不行?偏偏你留个下作的小蹄子,嘴里塞了茄子似的,半句人话也不会说,白白”
声音戛然而止,王夫人轻咳了一声,慢慢放缓语气:“你可害苦了宝玉啊!”
探春眼圈一红,便小声哽咽起来:“太太恕罪,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留小蝉儿一个人在家。”
提到这个名字,王夫人就来气。
探春赶忙将包袱呈递给王夫人看:“太太瞧这个,我回了园子之后发现个怪事儿。”王氏伸手拨了两下,见不过是几件旧衣裳,“是去年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做的?”
“太太好记性,就是这几件。我原没留心,可翠墨和侍书翻找出来的时候,发现这衣裳是被人穿过的。”探春指着上面残存的发丝:“女儿的头发细软,且衣服上有一种似有似无的百合香。咱们家上上下下,包括李家的两个妹妹,也都没熏这个香的,只有”
王夫人眼前一亮,不禁大悦:“是邢家的丫头!”
探春垂了眼睑,柔声道:“我记得二哥哥的屋子里倒是时常点这个香。”
王夫人冷哼:“这么说,邢丫头是说了谎?她进了秋爽斋确实换过衣裳!”王氏也意识到不对,忙喊着外面伺候的婆子:“快去把东府的蓉哥儿叫来!”
不大会儿,婆子回来禀报:“二太太,东府的小蓉大爷伤的严重,说是已经昏迷了,正叫太医会诊呢!”
“没用的废物!”王氏不知骂的是这回事儿的婆子,还是东府里昏昏沉沉“装病”的贾蓉。她携了探春的手,立即叫人准备车马,从宁荣大街进了隔壁尤氏的府上。
彼时,尤二姐和尤三姐正亲自照料着伤病的贾蓉,倒是贾蓉的媳妇往后靠了靠。尤氏见两个妹妹张罗竟然,也放了心,自己和贾珍在正厅商量对策。
“老爷真去要了什么冷淘?”
贾珍冷笑:“蓉哥儿的话你也信?这种差事他往日是能躲就躲,吃酒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着他亲爹!不过…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什么人砸了蓉哥儿的头,又叫这小子吃了哑巴亏,不敢吭声。”
尤氏嗔道:“老爷又说笑了,不过,蓉哥儿这次的酒也喝的太多了些,不然哪会冒出头充这个英雄好汉!要我说,老爷也该收拾收拾那个叫贾芸的,太不像话了些。蓉哥儿毕竟是嫡长子,那贾芸算什么东西,怎么竟敢这样捉弄蓉哥儿!”
贾珍沉闷了半晌:“贾芸先前跟着王熙凤做事儿,后来贾琏夫妻俩出了家门,这贾芸似乎就投靠了那边府上的二太太,听说很是风光。”
尤氏啐道:“谁说不是呢!不然,凭他一个偏门子弟,凭什么和老爷,和蓉哥儿一并吃酒?”
贾珍恍然,一拍桌案:“原来是她在作怪!”尤氏唬了一跳,忙问:“老爷是说邢家的丫头?”
贾珍瞪她一眼,自家这婆娘,实在蠢得和荣国府的大太太有一拼:“浑说什么!”尤氏急切欲知下文,谁想门外却报,说荣国府二太太已经到了正门,说是来瞧小蓉大爷。
贾珍心一沉,低声嗫嚅道:“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贾珍整理整理衣装,领着尤氏出了大门,老远就往前小跑:“怎么好惊动婶子专门跑这一趟?蓉哥儿年轻,养几日也就好了。”
贾珍给蓉哥儿媳妇使了个眼色,那小媳妇赶忙上来要搀扶王氏。
王氏轻轻拂去对方的好意,只对贾珍淡淡一笑,语气温和:“蓉哥儿也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孩子,他小时候和珠儿一处吃一处玩,如今他受了伤,我这个做长辈的哪里能不来瞧瞧!”
贾珍陪着小心将王氏引进内室,尤氏姊妹见是姐夫进了门,忙退到一旁。尤氏在贾蓉耳边轻声召唤了两声,都不见贾蓉有半句回答。尤二姐不忍心道:“蓉小子才敷了药睡下,姐姐有什么事儿不妨明儿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