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锦年刚要反驳回去,忽然听见遥远处有钟声敲响,整整十二下,紧接着就是一阵沸腾的欢呼声,从礼堂的方向传来。
她仰头看看深邃的夜空和点缀其间的几颗星星。
平安夜,就这么过去了……墨凤却拉起她的手,塞给她一样微凉的东西。
她低头,看见一只做工精巧,只有拇指般大的水晶鞋,再抬头,看见墨凤对着她笑,眸光倒映着星光,也璀璨有如水晶。
灰姑娘,你跑丢了你的水晶鞋!
杜铭倚墙等在外头,就在墙与墙的阴影间,不小心看见这一幕,目光微黯,犹豫了一下,悄悄地转身离去。
“夏锦年,我喜欢你很久了,请和我正式交往好不好?”
一大束香水百合后面,是杜铭那张认真而好看的脸,他嘴角微扬,带着温和的笑,目光专注而深邃。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夏锦年的头一个反应不是欢喜而是无措,拒绝的话哽在喉间极难出口。然而她考虑了十秒钟,最终还是拒绝了:“对不起,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做朋友的感觉挺好,我……”
她垂着眼睛,不敢去看杜铭失望的脸,心里觉得很难过。
一直以来,杜铭对她的好她当然感觉得到,她也很真心地想要回报,于是同他一起去参加社团活动,一起约会逛街看电影,一起参加圣诞舞会。她不断告诉自己眼前有一个喜欢自己的好男生,值得付出感情去珍惜拥有。然而不管怎么努力,她对他的感觉好像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不是不喜欢,而是少了期待和怦然心动。
她没有在每天晨睡初醒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没有在笔记本上涂画无数次他的名字,没有在上课的时候频繁地转眼去关注他,没有在与他眼神对望或是听见别人议论他时悄悄脸红,也没有为了他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辗转反侧,时而忧伤时而甜蜜地患得患失……
尽管,同他在一起时感觉很愉快,但任何恋爱中该有的症状她统统都没有。
“我……”夏锦年再次抱歉,“真的很对不起,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对她这个自幼失去双亲,极少被人关爱呵护的女生来说,她珍惜任何对她好的人,但是她也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办法勉强,而且她不能自私地要求对方一直无条件地付出,自己却不能给予相应的回报。所以如果被拒绝后杜铭很难过,不愿意再像从前一样退守在朋友的位置,那么她也尊重他的选择,做好失去一个朋友的准备。
沉默的气氛在他俩之间蔓延,杜铭一直没有说话,夏锦年的眼垂得更低了,心里在轻轻叹息。她真的不想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可是她知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敷衍的接受和勉强的付出,将会是另一种更大的伤害。
简直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和杜铭会在寒风里站成两尊冰雕,这才听见杜铭忽然笑起来:“我就知道会这样。”
这个……夏锦年苦笑:“对不起。”
“不要再说对不起了,这又不是你的错。”杜铭将那束香水百合往她手里一塞,认真道,“我当然愿意继续和你做朋友,而且说句你也许不爱听的话,离毕业还早得很呢,我有时间继续追求你,也有耐心继续等你。这是一个慎重的承诺,四年!我的感情一直在这里,只要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接受。”
果然是句她很不爱听的话。
夏锦年忙忙张口想要再次拒绝,却被杜铭抢了话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请不要说,因为我喜欢你这件事,其实在你接受之前,与你无关。”
被拒绝了还可以用这样强势的姿态反过来安慰她……
夏锦年心里的滋味越发难言,但终于鼓起了勇气来同他对视,看见他的笑容仍然像刚才一样温和,目光认真而坚定。
“四年,我等你!”
午夜梦回,夏锦年嗅见一缕幽甜清雅的香,再一睁眼,看见月光淡淡地倾洒半室,临窗的桌上,插在透明玻璃水杯里的那束香水百合,花瓣上滚着晶莹的水珠。
刚才那一场,不是梦。
夏锦年轻轻叹息,翻了个身想要再睡。
这时对床的谢依曦忽然出声了:“锦年,你还没有睡着吗?”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清醒。
“刚醒。”夏锦年纳闷,“怎么,你失眠?”
“是啊。”谢依曦苦恼道,“想到再过两周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就紧张得睡不着觉。”
夏锦年忍不住笑了:“你什么毛病,还有两周才考呢,你现在紧张什么?”
谢依曦理直气壮道:“我这学期丢下好多功课,当然紧张啊!”
“那你从明天起少玩游戏,立刻开始复习功课,我保你科科不挂。”
“要死!你明知道我正在努力追求游戏里的帅哥会长,不玩?不玩考完以后发现帅哥会长跟别的女生跑了怎么办?”
夏锦年闷笑:“说得跟真的一样,你还没见过他人,怎么知道那是帅哥?说不定是一胡子拉碴、长相沧桑的中年大叔。”
谢依曦不干了:“夏锦年你太过分了啊!你在现实里有帅哥对你矢志不渝,我呢?我孤家寡人一个,只能在游戏里寻求一点安慰,就这样你还要诅咒我啊!”
夏锦年的倦意又涌上来,翻了个身道:“不是诅咒你,是让你谨慎点。”
谢依曦从被窝里溜了出来,钻到她的床上,扯了她的被子就往身上盖:“进去,进去点,让我躺一躺。”
“你——”夏锦年无奈,只好给她腾地方。
谢依曦附到她耳旁悄悄问她:“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杜铭吗?好可惜哦,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男生,长得帅,又会烹饪,性格……”
她还没夸完呢,黑暗中就响起了墨凤懒洋洋的抗议声:“谢依曦,你还让不让人睡觉?”
谢依曦忍了一下,小小声地嘀咕道:“从来就没把你当人……”
墨凤:“……”
次日清早,夏锦年醒来的时候发现桌上的香水百合不见了。她好纳闷地满宿舍里转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最后临去上课时顺手推了窗透透屋里空气,这才发现那束花竟然静静地散落在女生楼下的水泥地上,已近枯萎。
“墨凤——”夏锦年气鼓鼓地转身,盯住那只该死的鸟!
墨凤却还一脸无辜地瞥着她:“干吗?”
“为什么把我的花扔掉?”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扔了?”
夏锦年的思路很清晰:“宿舍里一共就三个人,我没扔,谢依曦也不可能扔,请问不是你还有谁?”
墨凤栽赃:“还有方欣然!”
夏锦年黑线:“她不是人,也不可能把花扔掉!”
墨凤从善如流:“那我也不是人,这可是昨晚谢依曦亲口说的!再说我没事扔你的花干吗,吃饱撑的吗?”
“你你你!”夏锦年气了个倒仰,这家伙长期以来同她斗嘴,歪理越来越多,脸皮越来越厚,口齿也越练越灵活,她居然有点争不过他了。
墨凤小胜一场,倒也没有乘胜追击,只微扬了唇角冲她一笑,温然道:“走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夏锦年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然后——
她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惊恐地发现,这家伙刚才极其自然地冲着她微笑时,她竟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惊艳!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她堂堂一名人类,居然会被一只鸟的微笑勾得惊艳!
夏锦年有种整个世界被倾覆的感觉。
没错!她知道墨凤长得很帅,可是自从认识他起,她就一直在同他吵闹斗气。她愤怒粗暴地对待他,他就死皮赖脸地无视她;她无视他,他就时不时闯点祸来惹怒她。他俩似乎一直周转在这激怒与被激怒的死循环中,因此她对他的印象只剩下可恨可恶,大脑已经产生了免疫力,会自动将他的帅转成细菌病毒的模样。
在这种情况下,他忽然不可恨也不可恶了,脱掉了那面目可憎的面具,对着她温和而又极为包容的一笑,那绝世的容颜霎时就耀然眼前……
“走啊,你发什么愣?”空气里传来墨凤的催促声。
他离她很近,说话时带动的气息就拂动在她的耳旁,言语中还夹着点调侃的笑,轻得有如耳语。
夏锦年耳根一烫,把香水百合的事彻底忘光了,抱着书就冲出了宿舍,直跑到女生楼外,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觉得墨凤今天对她的态度似乎有点反常。
这么说吧,就是感觉他少了点欠扁欠抽的傲娇挑衅,多了点云淡风轻的温和包容,让人突然发现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
夏锦年忍不住盘问他:“你今天怎么回事?”
墨凤眼瞅四周无人就在一棵梧桐树后显出了身形,斜睨了她一眼,含着笑反问:“有什么不对?”
夏锦年语噎,只是感觉而已,真要形容时,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没什么。”她丢下他就要往课室那边跑。
冷不防墨凤却一把拖住了她的手。夏锦年极为吃惊,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觉得自己其实什么也不用说了。
很明显,墨凤只是嫌她跑得慢,要用法术带着她跑而已。
那种能够自由徜徉在风里的感觉再次回来了,可是她为什么觉得心绪有点烦乱,被他紧握住的手,手心有点发烫?
一直到被他拖入课室,夏锦年都处于恍恍惚惚的状态,蓦然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她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墨凤还拖着她的手,再抬头,对上杜铭沉吟的目光,她心里顿时哀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