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但是现在……
江蓠看着楚遇看着她,那眸光似远似近,飘飘浮浮的像是更深露重的夜。
她凑过去,想要说什么话,但是身子骨却仿佛被冻住一样。
楚遇道:“怎么了?”
江蓠看着对面,道:“我,仿佛看到了齐薇。”
楚遇也跟着转过头,但是来来往往的大街上,哪里有齐薇的影子,但是江蓠却不会认为自己眼花的,就算不是齐薇,那也是极其相似的人,当初东支一别之后,转眼就是一年,如能在此处相遇,实在是值得欣喜的。如果真的有一个朋友可以交心交底的话,那也只有齐薇了。
楚遇自然知道江蓠的心思,道:“我们找找。”
但是两人在这城池逗留了两天,也一无所获,江蓠只能想,如果有缘,肯定会再见,而且只要齐薇在西塞这片土地上,回到无名城之后派人下去搜查,也肯定能找到些线索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和孤城的事,又如何了。
于是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开始离开这里。
两人开始返回,临走的时候听说鞑靼皇宫里出了事情,皇帝被杀了,但是对于这两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事,于是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回无名城的时候便显得快许多,四月的草原上芳草萋萋,花开繁盛,夜晚更是星光璀璨。
在路上的时候遇见了一队牧民,不是大遒的人也不是鞑靼的人,装束很是奇怪,但是看样子也是化外之民,身材矮小,但是容貌极其的出色,反正个顶个都是皇甫惊云那样的。
而他们说的话既非鞑靼话也不是大遒话,有些奇怪的韵律,一字一词都让人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其中一人却是精通多国语言,可以帮他们翻译。他们极其的好客,遇到楚遇和江蓠,便留下他们在一起。
夜已经深了,他们又架了帐篷,楚遇想着江蓠也露宿了许久,今晚可以好好的歇息一下,于是便和江蓠一起住下了。
一堆人坐在大火前烤了全羊,吃得口干舌燥,但是偏偏羊皮袋里的水都没有了,楚遇便和那队人马中的其他男子去骑马打水去了。
楚遇走了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男子和几个女人,那些女人微微有些羞涩的对着她笑,然后从旁边掏出果子给她,江蓠知道这果子很是珍贵,便摇着手拒绝。
而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场上的气氛顿时一变,然后人齐刷刷的站了起来,江蓠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一个小孩扶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那个老人看不出来有年龄,一眼看去有种慑人的魔力,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
那个老人走过来,点了点头,突然看向江蓠,询问了一句。
“这是谁?”
那个剩下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那老人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觑了江蓠一会儿,那皱纹掩盖下的眼睛仿佛能眼将人看穿,他说了几句话,是对她说的。
江蓠不明白,只能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解释道:“撒达说姑娘你来自异世,并非本身之人。而且,姑娘最亲近的人七月有难,要放宽心。”
江蓠仿佛被劈了一下一样,浑身上下都冷得干干净净,一瞬间竟然不敢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她忽然想起陈之虞对她说过的话,七月二十三!
她觉得口干舌燥,但是脑海里还留着一分清明,对着那个男人道:“待会儿不要对和我一起的他说,好吗?”
那个男人怜悯的看着她,点了点头,道:“撒达所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姑娘你要好好的。”
这样的安慰在心里翻来覆去,却是让人生死不知的痛苦,那样的笃定让人有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眼前几乎有瞬间的看不清楚。
马蹄声突然响了起来,江蓠觉得那归来的啼声仿佛惊雷一样在心间密密麻麻的响起来,直震得人陡然惊醒,像是一桶凉水倒了下来,从头到尾都浸透其中。
她看着楚遇骑马而来。
她略微定了定,曾经有多少人说过他会死,但是到了最后,他不是依旧活得好好的吗?
那么多的艰难险阻都过了,那么多生死之间都过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呢?
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让那些细微的疼痛压下去。
不会的!绝对不会!
她略微定了定,然后迎了上去,楚遇从马上下来,看着她,伸手摸上她的脸,微微皱眉道:“怎么了?怎么这么冷?”
江蓠笑道:“刚才站了一会儿,大约吹了风吧。”
楚遇凝神看了她一会儿,扯下自己的衣服将她密密实实的笼住,道:“这样好些了吗?”
江蓠将他紧紧的抱住,闭上眼,让那惊恐的泪意淹没下去:“嗯,好多了。”
一夜之后,江蓠已经慢慢的平静,有种念头在心里面生了根,这样一想便定下心来。
而行了几天,无名城已经出现,但是就在快要到无名城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那些人身形鬼魅,没有任何的疑虑,分成两拨向着他们冲了过来,楚遇一挥袖草草几剑就那么收拾了,楚遇挑着那些人的尸体,目光微微一闪。
江蓠突然看见一个人的胸口里滚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江蓠觉得熟悉,忍不住想要去看,但是还来不及伸手,却被楚遇一下子握住,但是那圆圆的东西却微微的一弹,一丝刀片弹飞了出来,楚遇将江蓠的手一裹,然后受了这一弹。
刀片在楚遇的手指上留下微弱的一道痕迹。
一滴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滴落下来,江蓠一看,急忙将自己的帕子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擦了那鲜血痕迹,着急的看着楚遇,问道:“子修,疼吗?”
楚遇看了一眼那微不可见的伤口,微微垂眸,笑道:“一点事也没有。”
☆、第四十四章:碧落黄泉1
一点事也没有。
后来江蓠响起这句话,就仿佛觉得心口被针一针针穿过,在后面绵长的人生延长开来。如果当初他未曾帮自己挡了那刀,留在她手上的也不过一道浅浅的痕迹,但是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伤痕,不要以为微不足道,到了最后才知道,那是绵长的一生,还有生与死的错过相与。
——
这一轮他们一出去又是几个月,一回去,楼西月便恨不得扑上来抱楚遇的大腿,来哭诉他这几个月是过得如何的惨不忍睹,生不如死。
结果被楚遇一抬脚给踢了出去,而且直接用一句话就堵了楼西月的嘴:“我看鞑靼出了事,可以派苏柳去看看。”
楼西月立马挺直了身子:“殿下,我好得很。”
楚遇满意的点点头,其实江蓠对于楚遇这样的威胁,颇为……不耻,她犹疑了一下,道:“子修,如果有人威胁你怎么办?”
楼西月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江蓠,那眼神崇拜至极。
楚遇微微一笑:“谁威胁我?他吗?”
楼西月立马蔫了。
五月的天气,微微带着些热,楚遇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抛开了,全心全意的整天陪着江蓠。
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外的分明,江蓠托着腮道:“你的棋艺怎么这么高?”
楚遇将手中的棋子落到一处,停顿了一会儿,道:“曾经看过一人下棋,看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江蓠点了点头,道:“我的棋是和我爷爷学得。”
江蓠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但是说出来便一省,她在这世有什么爷爷,她的心一缩,前世的事现在想起来也只剩了一个恍惚的影子,十几年的时间过去,就像是浮生里的一场梦。她不和楚遇说,只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说出来楚遇肯定会相信她的,或许根本没有丝毫的惊讶。
她看了楚遇一眼,却见楚遇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只是道:“阿蓠,该你下棋了。”
有些东西愿意去做,只是因为她喜欢,当你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会在心口说上那么一句,她到底喜不喜欢。
江蓠看着他,想起那个撒达的话,她来自异世,这件事除了齐薇没有人知道,但是现在,从这样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对于她心中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而他后面的那些话,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她的心口。
七月二十三。七月二十三。
还有两个月,她似乎开始掰着手指去数剩下的时间,但是她又不能说,只能将那些心思小心翼翼的藏起来。
江蓠几乎日日等待着,有时候半夜会做梦,梦里面的景象光怪陆离,泛着血腥,她时常会抓住楚遇的手,然后轻微的把脉,但是却看不出任何的异样,甚至连毒素都已经没有了,但大约是听了那个人的话,她的心里觉得不安。
半夜里睁开眼的时候却是满头的冷汗,楚遇撑着手在旁边看着她,伸手轻轻的抹干她脸颊上的汗水,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阿蓠?”
江蓠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到了最后将他抱住,仿佛害怕他会眨眼就消失一样。
楚遇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带着低低的笑:“越来越像个孩子,你小时候不这样啊。”
江蓠闷闷的道:“我小时候是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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