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砚分神的一刹那,苏逍再起一剑,剑刃滑过秦砚的剑身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摩擦声,秦砚回神提剑再挡,却已迟了一步。苏逍手中的剑擦至秦砚剑柄,猛地向下一压,直指秦砚右手!
就在这时,一双纤细如玉的手突然从旁伸出,硬生生的接住了这一剑,一瞬间鲜血染红了剑身。
秦砚看向那只手,目光震惊:“苏……”
“苏玉!”苏逍一声暴喝,打断了秦砚的话,“你疯了么?!”
话虽这么说着,却急忙扔了手中的剑,一边紧握苏玉的手腕以期止血,一边冲旁边已经看呆了的人群吼道:“快传军医!”
“不用。”秦砚从苏逍手中接过苏玉的手,轻轻揉按腕上的血脉,皱眉道:“为我找个干净些的地方,寻些纱布,酒和清水过来,我来包扎。”
秦砚本身便是太医令,医术自然比军营里的军医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苏逍倒没有再多说什么,吩咐下面照办,随即领着二人来到校场后方为兵将休息而临时搭建的军帐。
秦砚自始至终握着苏玉的右腕,指尖灵活时不时在腕上轻压,待几人入了军帐,苏玉的血也差不多止住了。
帐中光线昏暗,苏逍将油灯点上,看了苏玉手上的伤口一眼,对秦砚语气僵硬道:“今日她这刀是为你挨的,若是没她,伤的就是你的右手,你可给我记清楚。”
秦砚点头:“今日恩情,秦砚铭记于心。”
苏逍又转向苏玉,语调欲言又止。
苏玉自然知道大哥心中不好受,冲他咧嘴一笑:“不疼,小时候你带我爬树,从七尺多高的树上摔下来不比这疼,当时你还在一旁哈哈笑着让我自己爬起来,如今却在这里闹别扭。”
“不疼就见鬼了!”苏逍怒道,“桌边桶里的水便是新打的清水,可以用。我去看看他们将纱布送到哪里了。”
说罢,动作僵硬的起身出了军帐。
见苏逍如此别扭情形,苏玉忍不住“扑哧”笑了,笑到一半,后知后觉发现情形不对,猛然转头,便撞进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眸里。
“呃……”笑意僵在脸上,苏玉慢慢将方才弯起的嘴角一点一点收回来,侧了头,顿觉有些尴尬。
秦砚却没有收回目光,凝视着眼前人从脖颈到耳尖慢慢爬上一层红晕,却始终不肯将视线转向他,只得淡淡开口道:“很久没有见你这么笑过了。”
苏玉这才转过头来,表情镇定地打哈哈道:“其实我每日都笑,今天哈哈,明天呵呵,后天嘿嘿,只不过你没见到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秦砚叹了口气,“今日之事……”
苏玉继续敷衍道:“不谢不谢,大哥平日里锱铢必报,上次东厢姨娘养的那只小黑冲着他叫了两声,也被他趁着姨娘不在踹了两脚,你不要生气,这次他打完了你,下次气消了就不会再打了。”
秦砚:“……”
到底是曾经的大舅子,苏逍的性子秦砚自然清楚。而苏玉口中的那个小黑,秦砚也知道。小黑是条狗,平日里不管逮着谁都会汪汪叫两声,若是苏逍连这都要将它踹上两脚,这小黑怕是早被踹死了。
苏玉将他和小黑比在一起不说,连说个谎话都这么敷衍……
秦砚顿时觉得有些捉急。
第三章
如今苏玉对待秦砚的态度,就像是一只背了个壳儿的小乌龟,外表坚硬不催,内里却柔软万分。看到了秦砚,便将头悄悄探出来张望一下,待到秦砚伸出手来轻轻触碰她,她便又缩回了那小壳儿里,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苏玉如此的个性秦砚自然熟知,却装作对此毫无所觉,执起苏玉受伤的手用清水细细冲洗伤口附近的血迹:“伤口如今已经止了血,虽然血流得多,但好在刀口却不是很深,应是苏少将军最后关头收了力。”说罢,凝视苏玉透亮的双眸,严肃道:“你这事做得确实鲁莽,有没有想过,若是苏少将军收剑晚了片刻,你这只手现在已经变成断掌了?”
感受到秦砚柔软的指腹温柔轻触着自己的手,苏玉觉得耳朵有点发烧,避开秦砚视线,嗫嚅道:“我可是自小练剑的,将手成弓用指腹接剑刃的道理还是懂的……况且……嘶——”伤口突然传来的刺痛让苏玉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秦砚似是看出苏玉真的很疼,捧着她的手轻轻吹了吹,柔声道:“伤口周围的血迹要彻底清理干净,否则会感染,你再忍忍,我也会尽量轻些。”
被秦砚执着手用如此温柔的语调说话,温热的气息拂在手掌,苏玉只觉得手上伤口留出来的血都重新灌回到脸上,脸颊直发热,往回抽了抽手,却被秦砚另一只手压住,耳边听到他口吻严肃道:“别乱动。”
苏玉嘴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来。
帐内顿时一片静谧,只能隐约听到帐外校场兵将操练的口号声,一声“杀”接着一声,打破一室旖旎。半晌后,秦砚将苏玉的手松开,压低声音轻吐一句:“苏二小姐。”
还在不久前,那人也是用同样的声音同样的口吻称她为“夫人”,如今这个苏二小姐,让苏玉素来灵动的眸子恍惚了一下。
待到苏玉回神,便听秦砚继续道:“今日之事,虽然苏二小姐说不用言谢,可毕竟是下官连累二小姐受伤,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这些日子让下官给苏二小姐换药,直到伤口复原。”
苏玉慌忙摇头拒绝:“小伤而已,还是不劳烦秦大人了。”
见秦砚目中执着之色,苏玉也是满心复杂。这伤看情形要好利索恐怕得要十天半月,若是这段日子里天天看到秦砚……苏玉打了个寒颤,心中那根刺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
苏玉正在暗忖应该如何拒绝,帐帘一起一落间,苏逍已经拿着包扎用的纱布等物事走了进来。
将东西递与了秦砚,苏逍催道:“快些清理伤口,别感染了。”
秦砚接过了酒,放到鼻间闻了闻,眉头已是皱了起来。
酒是军营常喝的烧刀子,劲儿大,碰到伤口怕是会疼得厉害。
似是看出秦砚所想,苏逍道:“军营之中,只有这种酒。”
“聊胜于无。”
酒触到伤口的时候,苏玉咬紧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生怕秦砚再像方才那样执起她的手吹。好在疼也只是一阵子的事,等到伤口包扎完毕,秦砚对苏玉柔声道:“伤口虽不深,近日却不要沾水。听说这些日子苏二小姐都要来这校场巡视,下官自请前来照料,以答谢今日二小姐相助之恩。”
苏玉见秦砚旧话重提,赶忙想要拒绝,就听苏逍讽刺道:“听说秦大人最近日日被太后传召入宫,可谓日理万机,竟然还有闲情每日跑来校场?”
苏玉听到这话,面色瞬间一僵,秦砚的近况平日里父亲苏老将军和苏逍都是闭口不提的,昨日才从几个家丁口中听到某个刘姓的大人将自己的宠妾送与秦砚的事情,今日就又听到这事儿。
虽说秦砚与太后之事苏玉并未对家中人说过,被家人问道和离原因时,也只说一句是秦砚负了她。可这事毕竟是苏玉心中的一道疤,如今被人这么直白的挑破,苏玉将离秦砚最近的那只刚包扎好的手往袖中拢了拢,仿佛是一点儿也不愿与秦砚接触。
见到苏玉如此,秦砚眼中笑意反而加深,却不对苏玉说什么,而是转向了苏逍:“下月二七是吾皇万寿日,太后有意挑一支军队阅兵助兴。此事兹事体大,太后思来想去,最后定下了两支军,一支是娘家的苏家军,第二支萧侯的萧山军。今日我来,一是将此事告与苏将军与苏少将军,二是来观摩苏家军操练,在二军中择其一。因此今后的几日,下官怕是要时不时来校场叨扰。”
“叨扰倒是不敢当,”苏逍皮笑肉不笑,“既然太后都说了苏家的军是娘家军……”说到“娘家军”三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那娘家军必定不负太后所望。”
若是在外人看来,苏逍此话必无错处。
可是苏家究竟是不是昔日的苏贵妃,如今的皇太后货真价实的“娘家”,恐怕只有眼下这几人心知肚明。
听到苏逍的讽刺,秦砚依然笑意不变:“既然如此,下官必将苏少将军忠义禀明太后。”
苏逍不管秦砚话中深意,继续讽刺道:“秦大人果然颇得圣宠。”
“哪里哪里。”秦砚抬步,目光似漫不经心扫过一旁默默不语的苏玉,“承蒙太后错爱。”
“哼,确实是错爱。”苏逍拂袖,对着苏玉道:“你手受了伤,这马怕是骑不成了,我已命人备了马车,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到了,我们这便回去吧。”
苏玉点头,毫不犹豫起身,跟着苏逍便向帐外走,见苏逍出了帐,脚步却停了下来,也不回头,道:“我与家兄任务已毕,这就先走了,秦大人若要观摩,还请自便。苏家军这几日热闹看多了,难免闹腾,若有什么事,找李狄李校尉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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