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日亦是如此,秦砚清晨守在苏家门口让苏玉避无可避,而他却聪明的选择只字不提苏玉躲他一事。因为他知道,若是挑破这层纱,苏玉恐怕连面上的平和也不愿再维持了。面对这样的聪明人,好处便是你要做什么,他早都想到了,他若想让你舒心,你便能放下全部全心依赖他。而坏处便是,你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下,逃不掉摆不脱,若是某日他突然收回了那份温柔体贴,他为你构建的那个温暖小窝便会一夜之间倾塌,毁得连渣都不剩,就像苏玉与秦砚和离那日一般。
苏玉昨晚临睡前还在反复想若是又遇见了秦砚该怎么办,是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即便到了现在,苏玉承认自己仍是没想通彻。
只是既然剩下的几日自己是怎么都避不过秦砚,再去多想也无用,不如就顺着眼前的假象,与秦砚装作是普通朋友,遇到了说两句客套话,有难处了便帮一帮,分开了就各走各的路,时间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剂良药,日子长了,总归能将该忘记的都放下。
秦砚是苏玉心头的一根刺,苏玉虽然再不想与秦砚有任何瓜葛,对这根刺却也没到恨的程度,因为不要再看到它而将它狠心折断,让它一半被丢弃在外,一半还留在心窝里的作法既不聪明豁达,也两败俱伤。
想通这层,苏玉调整了下方才靠着车厢有些发麻的胳膊,抬头看了秦砚一眼。
“怎么了?”秦砚神色有些好奇,“在窗外看到什么有趣的物事了么?”
“没什么。”苏玉摇头道,“只是近些日子头一次晒着早晨的太阳,觉得还是早上的阳光最舒服,一日之计在于卯,果然是不无道理。”
秦砚闻言笑笑,似漫不经心道:“记得以往你在家中……”话音一顿,却绕过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继续道,“怎么如今听你这话,却是每日早上都起得晚了?可是晚上睡得不安稳?”
苏玉未想到秦砚能从她的一句话中问出几句,却又不能如实回答确实不安稳,只能转了话题,笑道:“若每日懒床都是晚上睡得不安稳,那秦大人最近日不是要天天起晚?”
“这是为何?”秦砚不解,“我素无失眠之症,何来睡不安稳一说?”
“不是有美娇娘在侧……”苏玉脱口而出,话刚出口,苏玉就恨不得把舌头给割了。
见秦砚一副疑惑不解还请细说的模样,苏玉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那听闻某个刘大人前些日子将自己的宠妾送与了秦大人做礼……”
“哦?原来是那个美娇娘……”秦砚眼角含笑,笑意温润,却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些许鼻音,让苏玉不由一阵紧张,“前些日子家中的厨娘张婶因为儿媳妇产后坐月,家中忙不过来,便请了个月假。你也知道,秦府之中大多是只能干粗活的糙汉子,唯一一个从外面买来的丫鬟冬儿却被你带走了……”
秦砚说到此处,笑意更加明显,看着苏玉的头垂得越来越低,尖尖的下巴已然看不到,露出一窝发旋儿,和红的发烫的耳朵尖儿,转回到原来的话题继续道:“那几日我在家没饭吃,只能日日下酒楼,遇见了吏部的刘大人,随口提了厨娘请假一事,没想到刘大人却就此上了心,第二日便将家中一个厨艺甚是不错的小妾送到我这边来,说可借用几日,但也明说此小妾在家中甚受宠爱,待张婶回来,可是要还给他的……”
说罢,秦砚身体前倾,动作斯文地拂去方才上车时蹭在衣角上的灰尘,因为车厢狭小,嘴唇贴向了苏玉的耳侧,一面拂灰,一面压低声音道:“我却没想到一件如此单纯的竟然被人传成了这个样子,果然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温热的气息拂在苏玉耳边,苏玉本就因为后悔一时口快提了这个话题而脸上发烧,如今更是一把火直接烧到了脖子根,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想向旁边移一些时,秦砚却抖了抖衣角,直起身来,仿佛丝毫没有注意方才的动作将两人拉得有多近。
两人之间稀薄的空气似乎随着秦砚的动作又流通起来,苏玉暗自松了一口气,尴尬道:“原来是这样,确实……确实是……人言可畏呐……”
秦砚点点头:“等下次我遇见了刘大人,一定要让他澄清一下,秦某身为男子倒是不怕,可莫要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呵呵……是啊是啊……”苏玉口中附和着,心里却想一头将自己撞在车梁上撞晕过去。
“针对苏二小姐的失眠之症……”秦砚侧了侧头,漫不经心道,“不如一会我为二小姐包扎完之后,再开一副安神定气的药方,虽不能催眠,却能平复心绪,补气养人,从而助眠。”
“那便……有劳秦大人了。”
“哪里哪里,医者之心而已,苏二小姐客气了。”
第六章
校场离凌安城不近,苏玉与秦砚两人坐着慢悠悠的马车赶到时,卯时已过。
因怕苏玉伤口有变,秦砚与苏玉先去了昨日那个军帐换药。
秦砚毫不避嫌的将帐帘合上,径直走到桌边坐下,将随身携带的石椎木医箱打开,盒内纱布药瓶甚至刀具一应俱全。
拿出剪刀,秦砚对着苏玉温声道:“我要将昨日包扎的纱布剪开换上新药,你将手伸平,莫要乱动将伤口碰到了剪刀。”
见苏玉点头,秦砚小心翼翼的剪开纱布,将伤口晾开,依然是血肉狰狞,却因为秦砚谨慎对待,并未再裂开。
看着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秦砚表情复杂:“昨日我回去时翻过兵器谱,苏门剑是玄铁所制,剑锋冰冷透骨,刚被这种铁质所铸之剑伤及时,只会微感凉意。但待伤后凉意消散,便会留下冰冷刺骨的疼。昨日握住你的手时,我还觉得凉的有些奇怪,今日再握,手已经是暖的。昨天你说不疼,是因为手上脉络被冻住,未感到疼痛,今日手缓过劲来,怕是才开始疼罢?”
苏玉摇头:“其实并不是今日,这苏门剑虽然被兵器谱说的神乎其神,但玄铁毕竟难求,铸成苏门剑所用玄铁,也只占所有材料的十之七八,所以昨日坐在马车上,其实伤口就在隐隐发疼了。虽说也想到了秦大人说的伤口由你照料,可那时……秦大人怕是还在苏家校场罢?所以索性忍忍也就过去了。”
秦砚放到药瓶塞上的的手一顿,却避过苏玉的问题,以温润一笑代替。
苏玉见秦砚动作停了,将秦砚手中的药瓶接过来:“又拔不开了?我来帮你。”将手按在药瓶上正要用力,却被秦砚将手按住。
“你的伤就在手掌,怎么这么不老实?”秦砚皱眉道,口吻是少有的严肃。
“这不是看你又拔不开了么……”苏玉讷讷道,顺势从秦砚手中抽出自己的左手,将药瓶塞到他手中,“那你自己来。”
“我方才并不是拔不开。”以前也不是,后半句秦砚却未说出口,轻松拔开瓶塞,将瓶中的药粉均匀在苏玉的伤口铺了一层。
药一看就是好药,粉质细腻,洒在伤口上没有任何刺痛。苏玉看着秦砚低头认真包扎的侧脸,连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
“好了。”将纱布系紧,秦砚道:“还是昨日的那句嘱咐,切忌沾水与磕碰,也不要……拔瓶塞。”
听到秦砚带着调笑的下半句,苏玉的脸红了红:“多谢秦大人了。”
“谢字下官不敢当,不过不知苏二小姐是否还记得下官昨日是奉命来这里的。”
“你是说在苏家军与萧山军中二择其一为吾皇万寿诞助兴之事?”
“正是此事。”秦砚道,“苏二小姐也知道下官出身太医院,治军阅兵等武将之事,若是没人从旁指点,下官怕是一头雾水。是以若是苏二小姐近几日得空,下官还请苏二小姐从旁指点一番,好让下官回去得以交差。”
“这倒好办,正巧我受命监军,这几日东西两个校场都要巡视,你便与我一起,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便是。”
苏玉答应的爽快,却在回答完,目露疑惑之色:“只是有一事我一直想不通彻。”
“什么事?”秦砚转头向她,目光专注。
“方才你也说了自己不通武将事物,那为何会领命这个任务?”
秦砚目光微动:“大概……是因为太后只信得过下官吧。”
“昨日我还纳闷了许久,原因竟是如此。”苏玉低头,让人看不清表情,“那就废话不多说先去校场吧,苏家校场毕竟不小,一圈巡视完怕是要把个时辰的。”
话毕,率先出了军帐,秦砚凝视着苏玉瘦削背影,食指微弯在额前轻点了点,无奈一笑,这才举步跟上。
苏玉秦砚二人来到帐外,一眼便看到了守在帐外急得直踱步的李狄李校尉。见两人终于从帐中出来,李狄“哎呦喂”一声,猛地窜到苏玉面前,就差跪下高喊一声“小祖宗”。幸好他及时克制住,先是草草向秦砚行礼问好,而后转向苏玉,焦急问道:“方才接到苏少将军的传信,听说他又被关禁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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