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打头做了黑脸,自然有长相娇柔一些的杏花出来扮了白脸,轻轻将梅花拉了下,一副家教不严的表情歉意对风独幽和殷巽解释道:“风公子既然求亲,必然知晓我们姐妹几个从小离家,对带大幼弟妹的云英也就多了几分呵疼。如今我们姐妹几个各有附加,今后怕是难得像今日这样聚在一处为妹妹出谋划策,我家大姐稍显急躁了些,还请原谅则个。”
梅花几个都是在罗府老太太跟前出来的,别的本事不怎样,这套话的手段那是一套套的。可惜遇上了真的可以算是惜字如金的风独幽,姐妹俩这话一出,偌大的堂屋顿时就冷了场。
云英因着要安排晚上的住宿和唐老太太、杨氏等人还在后面院子里忙活,唐卓然老爷子也借着身子乏了被远根恭恭敬敬领到早就准备好的二进院子东厢房里歇着,堂屋里就云英的四个姐姐和五个姐夫,加上看热闹的罗松和胡三。
殷巽其实也等着要听自家少爷再开金口来着,可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堂屋里仍然是静默一片,自家少爷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人看了都觉得着急,没办法,只好欠身打起了哈哈:“两位亲家姐姐,我们少爷……”本来想夸赞两句的,可想想风独幽身后那些镇西将军不让说的秘密,殷巽都觉得一个“花匠”还不会说话实在是找不到能夸赞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风独幽却是猛地抬头,细长凤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一字一句说道:“我会待她好的。”
我会待她好的!只是简单的六个字,被风独幽一字一顿有些别扭地说出口,听起来分外别扭,但却是能让人轻易听出当中的认真和坚定来。
云英其实就在堂屋的木墙之后,听着风独幽这缓慢而坚定的宣言不禁勾起了嘴角。要知道,风独幽这不是在表明态度,而是在攻破谣言。辛离在云英家待的日子不短,虽说口风极严但也让云英探得风独幽其实从未在旁人面前说过只言片语,甚至就连贴身侍候他的辛震和辛离都没听到过他开口说话。
“唯一”的感觉是特殊的,但要是这个唯一建立在风独幽被人误会的情况下,云英还是不介意让他出声吓别人一跳的。就像现在,堂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足见梅花等人受到的惊吓有多少。说实话,出于云英本人的情感来讲,她是不想梅花几姐妹为她出这个头的。可想到几个姐姐姐夫就为了来这么一趟花费了多少精力,她也就听之任之,希望没把风独幽给吓跑。
风独幽自然不是那等遇到点挫折就吓跑的人,十年近乎幽禁的日子早已将他的意志力锤炼出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尽管说了一句话后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况,但有殷巽帮着他周旋,一时间梅花几个倒是都没了理由问责于他。风独幽也不是习惯置身喧哗当中的人,奈何事情还没和云英说定又实在不想现在就转身离去,明知道云英现在就在堂屋后站着,却是一时无计可施。
云英就像是知道风独幽在堂屋里坐立不安似的,立马让远根前来救驾,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从堂屋移到了后院。
李家村是个朴实的乡村,男女大防本就不如城里大户人家,农忙时节一家子男女一道挽了衣袖裤腿下田的也不是没有。像云英和风独幽这样定亲的人身边有旁人见见面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这个后院可不是云英姐妹居住的三进院子,而是最后面的池塘边。
池塘边的桑树移植回来半年多,正是春暖花开季节,枝繁叶茂的样子哪里看得见有什么怪虫子啃食。风独幽微微怔楞就知道远根不会无缘无故约了他来此,疑惑间,远根已是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张俊俏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目间满是严肃:“我六姐说你是良配那你就是,我以后可是要考状元做官的,要是你对我六姐不好我就接她回家养她一辈子。”对外,远根可从来都是谦恭有礼,现在一脸早熟严肃的样子却是丝毫没让风独幽看轻。
云英的一双弟妹什么性子、喜欢做什么、吃什么、玩什么?风独幽就算是猜也猜出了大概,谁让他们有个无事犯唠叨的姐姐呢?要是远根不来这么一出护姐宣言,他才该觉得奇怪了呢。更奇怪的是,今天在堂屋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了一句话,现在面对远根的挑衅时他没了去掏腰间纸笔的冲动,反倒是微微低头注视远根那双清亮的杏眼,眉头一挑:“我不会让你有理由接她回娘家的!”
“还真有自信呢。”说话的是云英,风独幽本就是她找了个桑树被虫蛀的理由单独给“请”到后院的,谁让他是个“花匠”呢。
正文、211 内院月夜
其实,云英一点都不想再过一次十四岁生辰这样的混乱日子。一茬没完,又一茬就冒了出来。倒不是她怪罪几个姐姐的突然出现,只是她们为了给她长脸,来的人也太多了些,简直考验家里的接待能力。
还好梅花几个都是做过大户人家丫鬟的,知道一般小门小户怕是接待艰难,在镇上就定了不少能吃的食物,至于住处,云英就不得不赞叹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怎么就会设计了这个外面看上去不怎样,实则内里别有洞天的三进院子呢?最里面住女眷、中间二进院子除了已经拨给唐卓然三人的东厢房,正房四间屋子和西厢几间屋子收拾收拾就挤下了几个大男人。
梅花几个身边都没丫鬟,只有一个帮着打理杂事的能干媳妇子,也都住到了内院,罗江和罗松等人身边的小厮便经由胡三安排住了外院。
唯有殷巽苦着一张脸跟在身形如风的风独幽身后艰难行走在西山崎岖的山道上,吹着晚间的凉风,脸上的褶子皱到了一块:“少爷,别人都在云英小姐家歇息,为何你要让我给人家道别?”
“……”风独幽就像是没听见殷巽的抱怨似的,脚步如飞继续往山上攀爬,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惯常抿紧的双唇微微勾起,足见心情还是不错的。
殷巽跟在后面又见不着风独幽神情也等不到风独幽金口,不由足下发力,干脆踩着旁边烂草地,同风独幽走了个并肩:“我的少爷啊,这黑灯瞎火的您总不成还要等到回了山上才给属下写一串指令吧?不如属下问一句您答一句,就是一两个字也成?您看行吗?”
话说风独幽今天开了少有的两次口简直勾得殷巽心痒痒的,他不像辛震和辛离那样跟在风独幽身边十多年早就把风独幽当做是唯一的主子,更多的还是将风独幽当成那个被宁北川带到大西北时那个惹人怜惜的小孩子。天性闲不住的他说什么也要逗得风独幽多说几句话,回去之后也好在别人面前显摆显摆。更主要的还要将此事和正忙于探查望月国边境异变的镇西将军禀报一声。
风独幽现在脚下如风,思绪也如风般飘向了下午池塘边桑树下的云英身上。云英到池塘边就打发了远根去院门那守着,虽然能见着两人的身影却是看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
“你其实不用给我大姐她们保证什么的,我既然答应嫁给你了那就是相信你会对我好。不过有朝一日你要是辜负了我的信任。可别怪我拿了你所有的家财回娘家。”
风独幽到现在都还觉得浑身发烫,喉咙发干,实在是云英在说话时那娇嗔、欲语还休的表情太过吸引人,糅合了女性的娇媚和男子的英气,那一瞬,她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美都耀眼。
“少爷,您是在傻笑吗?难道云英小姐答应了您秋收后成亲的提议?”殷巽等不到自己少爷的回答,反倒是看他露出了难得的呆愣形象,不由追问了一句。
提议?风独幽脚下一个趔趄,貌似他当时只顾着点头来着连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之后曼儿和胡蝶两个丫头来问云英晚上她们俩能不能陪菊花睡,云英便把他给留在了后院。然后,然后他就在后院拿了花锄帮着把墙根下花台里的土松了一遍,还顺道拔了草,施了肥……
“少爷。您不会是根本没提吧?”殷巽不由想去骂一顿辛离那小子了,可惜那人被少爷派去了京城办事,现下根本不在,他也无从知道辛离是如何揣测出来风独幽是去说成亲时日的。
风独幽站住了脚步,指了指殷巽,再指了指上山的道路,那意思殷巽看得懂。只是,“少爷您是让我先回去还是让我走前面?”
他绝对是故意的!风独幽的眼里颇好,月光下看见殷巽雪白的牙齿和他恶劣的笑容,知道他无非就是想逼着自己多说只字片语也好去义父面前邀功而已。然算了算义父的行程,风独幽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终是再开了金口:“你先回去。”
“少爷是打算夜探香闺?不如属下陪你去吧。罗江那人武艺虽说稀松平常,但警戒心还是不错的。还有云英小姐的三姐夫,可是罗知府麾下的第一捕头,万一……”
“万一”都还没出口,风独幽却是突然踹了他一脚。手指坚定地指着山上:“回去!”
“是,少爷。”殷巽也知道玩笑需谨慎,风独幽的武艺可是能和将军比肩甚至偶尔还能胜个一招半招的,除非有心人一拥而上,否则他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这也是宁北川一直让对风独幽身份保密的主要原因,摄政王的嫡长子,这个身份一露,还不知道要给大西北招来多少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