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脑中仔细搜寻曹丕今年哪里可有什么不小心的举动,却发现今年无论做什么,曹丕都非常小心翼翼,并未有什么不合意的举动。思来想去,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便点点头,道:“是我太过杞人忧天了,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才对。”
正说话间,曹铭却在外通禀,“夫人,有一个自称是文钦的人说是要见夫人。”
我心下一凉,难道是魏讽一事暴露了?亦或者是文钦是曹丕暗中指使的事情被曹操发现了?才刚刚放下的心忽然又揪起来,若真是如此,曹丕会怎样呢?魏讽本就有反心,这件事就算是被曹操知道了,应该也只是谴责曹丕知情不报吧?何况,文钦受曹丕之命监视魏讽也算是功德一件,曹操应该不会为难曹丕才对。这样想着,又觉得事情没那么严重了。
“夫人?您是见他还是不见?小的好去回复一声。”曹铭的声音又从屋外催着。
“见,快让他进来。”我急忙道。
曹铭唱诺退去,我才起身让晚晴帮我正装,简单收拾一下前去正厅见客。
来到正厅的时候,文钦已经在厅中候着了,见了我,忙起身行礼。我忙制止道:“别行什么虚礼了,子桓一大早就被召进王府,行色匆忙,倒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些说罢。”
曹丕前脚才进王府,他后脚就来府里求见,这绝不是凑巧偶然发生的事情。
“夫人明鉴。今晨朝中的金袆、耿纪、韦晃等人暗中密谋造反,丞相一怒之下将其全部镇压,为首的人将于午时斩首,魏讽那边暂时和关羽等人的书信来往也中断了,看来怕是东窗事发落个跟金袆一样的下场,刚才夫人说大公子被临时召进王府,想必是因为这件事情。”
我对金袆(yi)韦晃之流并不清楚,况且这场叛乱发生的如此迅速,只怕事发之前,并没有人知道。
“太史令吉本参与了这次的逆谋,他们烧了丞相王必的王必的大门,王必逃跑一路奔来邺城,途中被射中左肩,好在没有性命之忧,终于将此事禀报了王爷。王爷昨晚连夜吩咐严匡协助丞相王必平乱,至今天早晨,叛党已全部被擒获。”他喝口茶水,又道:“此事当真是千钧一发,若丞相王必晚逃一时,只怕是现在早已为国捐躯,金祎已经带着大军兵临城下了。”
我暗自舒一口气,看来召曹丕进府并不是为了为难曹丕,是进府商议平叛的事宜去了。隧道:“那你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是过来给主上提个醒,魏讽只怕是对我有所怀疑了,望他赶紧想个对着才是,若不然,怕是不好抓住魏讽的小辫子了。”
我点点头,他倒是也心细,不过说起来,他确实是比一般的人心思细腻,那日在街上偶遇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对事物观察之细微,确然是个难得的人才。隧道:“既然知道魏讽已经对你起疑,你竟还敢如此大胆的前来府中,难不成是自己故意露出马脚与他知道?”
他登时面色骇然,“这玩笑可使不得开,夫人这话可是会要了文钦的命的,文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这样做的。”
我失笑,“不过是说说笑话罢了,何至于如此?你我也不是方才见面,饭都一起讨过了,还能害你的命不成?何况,还欠着你一条命的恩情。”
他抬手,轻轻拭掉额上沁出的汗珠,道:“夫人这玩笑开的实在不是臣下能承受的起的。”
我止了笑意细细打量眼前的他,今日穿的是素色衣衫,头发有些散乱的垂在面颊,俨然一副初遇时的乞丐模样,转眼再看他坐的椅子旁边,正竖搭着一顶斗笠。看来是为了避人耳目,特意准备的行头,隧道,“罢了,辛苦你走着一遭,既然是出了这般严重的事情,曹丕怕是一时半会的也回不来了。你今日就先在府中休息,待曹丕回府之后在商讨个对策罢。”
见我如此,他点点头,“这样也好。”
“我们也有许久不曾见过了,可有兴趣与我杀一盘棋?”
左右我自己干坐着等也是等,既然正巧他来了,便想着不如一边下棋一边等,倒是能平平心气。
对于我的提议,文钦并未拒绝,却说不敢赢我,让我一个子。吩咐人摆好了棋盘,便与他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子在棋盘上厮杀,越是气定神闲。
有人陪着便觉得时间过隙,厮杀几盘之后才惊觉天色已晚,正打算收了棋局命人传膳,曹丕也正在这个时候回府。
我迎上去接过他脱下来的大袖褙子,道:“可还顺利么?”
他点点头,“嗯,只是这次也损失了不少兵力,不过总算是将叛贼全都擒住了。”
我将褙子递给晚晴,微笑着比了比偏坐,笑道:“你看谁来了。”
曹丕顺着我的手势,这才看到正在收拾棋盘的文钦,面有疑色,道:“你怎么来了?”
文钦手中还抱着棋笥(棋罐的古称),忙过来行礼,道:“文钦有要事禀告。”
曹丕点点头,面色郑重道:“起来说话。”又转身对殿中伺候着的婢子吩咐:“你们都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必进来。”
一众婢子唱诺,便都起身告退。晚晴看看我,欲言又止。我微微一笑,轻声道:“你也出去候着吧,等会若是用着你,我会叫你进来的。”
待晚晴退下之后,文钦才从怀中掏出一卷牛皮。我微微诧异,起初文钦可并没有告诉我这牛皮的事。心中不免有些许疑惑。
曹丕皱皱眉,接过牛皮在桌上铺开,我凑过去细细观看,这牛皮上好似是用了什么特别的笔墨绘制的地图,看模样,跟邺城的地图有几分相似,却有几个地方以红线和黑线标注开来。
“这是邺城的地图,是铜雀台刚建成的时候的轮廓,标注上的红色和黑色部分大多是邺城的军事隘口,昼夜轮番交替换岗巡逻的地方。你怎么会有邺城军力部署的图?”曹丕看着文钦,眼中精光闪过,我分明看到了一丝不信任的痕迹。
文钦却并没有发现只是站在一旁低头讲解,“我从魏讽的书房发现这个地图,连夜按照原本绘出来的。我想,魏讽已经对邺城的所有兵力和值守有所了解,看着地图的红黑标注的地方,不难发现他已经完全掌控了侍卫换班和交替的时间,我想,这个地图对主上来说有用,就暗自偷抄了下来。”
曹丕看着地图,静默了会道:“继续监视,你做的很好。”
听曹丕这么一说,他显然是松了口气,我也松了口气。
“还有一件事……”文钦很是为难,显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说。”
文钦看看我,又看看曹丕,一咬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觉得,魏讽似乎对我起了疑心,进来很多事情都不再让我参与其中,对我能活着回去的事,似乎抱有很大的不信任。”
曹丕将地图卷起,小心收好,一边道:“这地图我收下了,至于魏讽对你起疑的事情…你尽管放心的回去,在他身边好好监视着,他若对你起了疑心,凭他的谨慎,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曹丕话一出口,文钦似乎是领悟到了什么,忙磕头道,“是,是文钦糊涂了,魏讽这个人最是宁可错杀一千的主。”
我悠悠接口,对曹丕道:“我让他今晚先在府上留宿,明晨一早就走。”
“不要留宿了,用过饭后连夜赶回去。”曹丕淡淡,又转身对文钦道,“我的用意你明白吧?”
“是,主上是不想文钦暴露今天的来府中的事情。文钦这就告退,连夜赶回去。”说罢便拾起桌上的斗笠,告退出去。
我呐呐道:“要不要差人送送?”
“不要差人送送,既然是偷着来的,害怕别人不知道要找人送送他吗?”曹丕端坐在桌前,又道:“一天没能吃上东西,现在饿得紧,赶快传膳吧。”
我点点头,笑道:“是。”
吩咐晚晴让婢子们把饭菜端进来摆放好,曹丕食欲大振,吃的多了些。撤完膳后执意要拉着我去庭院走走。我无奈,道:“如今正值夏日,院外蚊虫繁多,不宜走走。”
他闷笑两声,“平日里常常用艾草沐浴,不怕蚊虫叮咬,再说,平日里府中的奴才都闲的紧,抓抓蚊虫也是常做的事情,不会有太多蚊虫的。”
我扶额,只觉得许久不曾再见曹丕这无赖的模样,顿觉莫可奈何,只附和道:“罢了,那便出去走走吧。”
东天弯月一轮寂寂悬于几点星子当中,这夜却不似盛夏酷暑的潮热,倒颇是有些微凉寒意。
许是惊觉我手指的冰凉,曹丕暖暖笑意袭进耳间,只听问他声音柔和,满是宠爱道:“瞧你,还是这般畏冷,当年睿儿早产,杜太医说你身子虚寒,要好生调理,可是我却没能把你的身子调养的很好,致使你这么多年,依旧是怕冷。”
我轻轻拉住他的手,与他并肩走着,这深深的庭院此刻,却希望路没有尽头,相陪他走过春夏,走过秋冬,一直走到白发苍苍,相看两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