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地方也并不生疏,记得是邺城城郊的密林,平日里风光秀丽,便有很多人在晴好的天气过来踏青游玩。举目望去,不远处的天上,还飘着几只好看的风筝。
晚晴随我走在林间的青石小路上,连鞋底摩挲石头的沙沙声儿都能听的到。路边的铁线莲开得正盛,和野生的茑萝松缠绕在一处,黄红相间,看在眼里赏心悦目。晚晴随我赏了一会儿花,又往林子深处走了一些时候,不知不觉已经离入口越来越远。
我走的乏累了,正看到前面不远有供人休憩的凉亭,亭上挂了面旗子,写的是个大大的茶字。我笑笑,唤晚晴跟上,便来到凉亭。
亭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位煮茶的老者,见我过来,微微抬手示意我让我坐下。我道了谢意,兀自在他对面坐下,晚晴随后也进来亭子,自己坐到了角落去看不远处的山泉去了。
老者为我倒上杯茶水,笑了笑,“这位夫人请用。恕老朽唐突,夫人不是专程来此游玩的吧?”
我点点,接过茶水小抿一口,道:“老先生好眼力。我只是心中烦闷,才出来走走。”至于为什么烦闷,我却不愿跟一个陌生的人提及。
他似乎早就料到一般,“夫人是心中有放不下的人,又有无法释怀的事,就如我那离开师门的徒儿一样,因为放不下,便不能沉下心来。”
“老先生有个徒儿吗?”
“我有两个徒儿,只可惜两个徒儿性格不同,对人生的理解亦不同,下山之后,就反目了。夫人似乎也很迷茫。”
“老先生必然是世外高人,今日有缘得见是小女子的造化。”
“老朽是否可能为夫人解忧一二呢?”
我看着茶杯呆了一阵,琢磨着如何开口,他也不急,悠哉喝茶。
想了想,我组织一会儿言语,开口道:“我想不透为何兄弟要反目,也不知道为何着天下要征战,为了锦绣江山,便非得要人死去。争位夺嫡,又为何要牵累无辜之人,我没有恶意,本不想杀人,却又不能不杀,人活一世,什么才是对,什么又是错。我不明白,心中便整日惶惶不安,烦闷,却又不知如何才能释怀。”
他听罢,只是笑笑,再度递给我一盏茶水,“夫人尝尝看,这茶的味道如何?”
我接过茶说,一饮而尽。口齿间满满都是苦涩,喉间却有一股甘甜涌出。便照实道:“只觉口中苦涩,腹中喉间却是甘甜如蜜。”
他点点头,“世间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若人能堪透,放下,这世间也便就不会再有人了。江山秀丽,自朝代崛起,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便是自然轮回,天地长存的道理,无人可以更改,有分有合死亡亦会随之相伴,这就是这世间的因果。你不想杀人却不得不杀,因为你有自己坚持的对错,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你原本不该问我,你既然不愿意杀人,却还是杀了人,那对错在你心中便已经有了分明。”
话已至此,我心中的烦闷忽然一扫而空,下面的问题已不需要他再为我解说什么,既然对错的衡量标准已经在我心中,那么,答案我也已经找到。守护我心爱的人们,这边是我心中分明的对错了。
我起身对他施礼,缓缓道:“多谢先生开导,与先生这一席话,小女已是豁然开朗。您的徒儿真是福泽深厚,有您这样的师父。”
老者神情闲适的煮着茶壶,哈哈一笑,“我那两个徒儿若有夫人这么聪明,也断不会走到今日的地步。夫人心中的结即已经解开,老朽不知道能不能请夫人帮一个忙。”
“老先生尽管吩咐。”
他捋捋白花花的胡子,闭了眼,“日后我那不成器的徒儿,若是不小心在夫人手下办事,夫人一定要想办法让他想通啊。”
“敢问老先生徒儿的名号,小女虽没有什么大智慧,却愿意帮助老先生的徒儿。”
“无妨。”他缓缓睁开眼来,道:“我那徒儿若真和夫人遇上,夫人迟早会知道他是谁的。”
我心中暗自道,这老者果然是个高人,只可惜高人都爱故弄玄虚,说话说得云里雾里,我慧根着实不够好,悟不到他的徒儿究竟是哪路高人,不过既然这老者不愿相告,那也只得先应承下来,说不准哪一日他的徒儿让他吩咐来找我。话虽如此,可若不告诉他我是谁家住何方,只怕他那徒儿也是找不到我的。便道:“小女姓甄,全名甄婉若。”
老者只是笑笑,没再答话,自己煮着自己的茶水,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辞了老者出来密林,已经是傍晚落暮时分。晚晴将我扶上车,看看天色讶道:“奇了,我们从王府出来也不过午时,怎么在密林中兜转一会儿,已经是这个时候了?”
赶车的小厮接话道:“晚晴姑娘说笑了,我在密林外面已经等候三四个时辰了。”
晚晴仍是不能置信,听小厮这么说,面色更是疑惑。
我疏离的望望天空,几只暮鸦远远飞过。对晚晴淡淡一笑:“许是你一直在走路,便觉得时辰过得缓慢,现在确实已经暮色四合了。你快上来,我们也好快些赶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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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之前出征,好歹是留了曹植在邺城守着,可这次出征,曹操显然是将所有兵力都用在了攻打汉中上,邺城的防御实在微弱,若这个时候,再掀起金祎之流那般的幺蛾子,必定会出大事。
看我在房中不停地踱步,晚晴不解,一边让人端来饭菜搁在书桌上,一边请我过去用饭,我摇摇头,暗自思忖的有什么办法能防患于未然,叹一口气,回她道:“你不用管我,先带着丫头们去用饭吧,我若是饿了,自然会吃的。”
见我如此,晚晴无奈,却也不敢再劝,只好退了下去。
我望着窗外夜色,有些呆愣,脑中忽而浮现白天在王府的时候,锦儿说的话,她说刘备在汉中称王了,既是称王了必然是要有个名号的,刘备非是一个君子,若曹军果然吃了败仗,孙权那里必然也不会好到那里去,刘备一定会先灭曹,再灭孙,此时,何不建议曹丕写盟书给孙权,晓以利害,曹孙联合抗刘呢?
想到这,我急忙走到桌前将纸铺开,提笔将放下的想法一一写下,工工整整的叠好,卷成小小的纸卷塞进细细的竹筒,看来,墨竹的黎鸦又要派上用场了。
在后院将黎鸦放飞后,我趁着微微月色往回走,心情也舒畅许多。郁郁葱葱的竹子在地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迹,不知名的虫儿低声鸣叫,清风微凉,忽而闻到一股燃香的味道。
墨竹的处所隔不多远便是阴姬所居之处,天色已然这般晚了,我心中纳闷,会有何人在府中点香,若不是祭祀已经过世之人,怎么会燃檀香呢?莫不是府里的丫头家中有人过世,又不敢找曹铭知会一声回家看看,才在府中染香祭拜?我疑惑万分,打算到香味飘来的地方去看个究竟。便沿着小路过去。
渐行渐近,便闻有人轻声啼哭,我站在几颗翠竹后看着,发现竟是阴姬,今日并非是琉云的忌日,此时她在院外祭拜,是祭拜的何人?我心中暗自有了怀疑,便隐在翠竹后面屏了呼吸仔细听着。
“爹,你把女儿一个人留在这个世上,可知道女儿将会如何悲苦?我不敢怨不敢恨,只因为是自己的命卑贱,女儿本就该和你一起死的,若那个时候死了,便不会有今天的为难。夫人她对我恩深意重,我不能害她,也不忍心去害她,爹,你告诉女儿该怎么办?你告诉女儿呀!”
我听她哭哭啼啼,却不知为何原因,她说她不能害我,其中究竟是有什么事情?看她坐在地上一副颓然模样,好似要把许多苦楚都诉之于哭声,我不敢现在跑过去问她是怎么一回事,听她这么说必然是有苦衷,她一定是陷入了两难之地,若我此时冲过去,只怕反而会将她害死,我不能害死了琉珠,再害死阴姬,我欠她的,何止一条救命的恩情?
我望着坐在地上啜泣的阴姬,抬头望望青天,打了个寒颤,慢慢的往回走着,数十步那凄凉的哭声仍是萦绕在耳旁,让我难受的心痛。
天空忽然一道闪电滑过,照亮了青石路,耳畔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我迷茫的回头望去,原来已经走出来院落很久,往左边看去,较远的地方是仆人们夜宿的草房,透过木窗能看到房内灯烛闪烁,远远看去像是飘摇的萤火。
雷鸣过后,大雨倾盆,我就那么愣愣的站在雨水中,想尽量得到一丝清明。我这是怎么了?阴姬是怎么了?琉云是怎么了?我从没没有哪一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愧疚过。阴姬说她的命卑贱,一定是在怪我给了她幸福的假象,又亲手把这假象摧毁,她一定认为,是我毁了她的一生罢,她心里,其实是恨我的,因为我杀死了她最心爱的琉云,毁了她想要的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