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演戏了。”他冷冷道,“快把大皇子交出来。”
本该是怒意相逼的话语,此刻在他口中说出来如此轻柔,甚至那么淡然无波,亦或者正是如此,胭脂更觉得他冷漠绝情……
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她忽然镇定自若了下来,终于彻底死心,忽然有些感激自己没有真正迈出那一道门槛,所以不必因为他的反复无常而太过伤心……
是该绝望的,本来就是绝望的,没有任何更改,不是吗?幸福,其实不过一瞬间的幻觉,她从来与那个词沾边过……
她扬唇笑了笑,脸色是那么的苍白,“王爷,我不知道大皇子现在在哪里,所以我无法奉告。若是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只得任你处置了。”或许,宿命真的到头吧!闭上眼睛,伸出双手,任由他捆绑的依顺。
朱邪子御眸光晃了晃,“跟我走。”他一手拉起她的手,牵着她往前,一手推开了那破门……
胭脂随他急匆匆的脚步而走,唇边笑意更浓,难道人之将死怯懦得还心存幻想吗?他说跟他走,冷调里有种恍惚的坚定,这条路分明是不归之路,为什么她却有种奔向新生的错觉……
新生,或许吧,这一世若是如此终结,那么便是一个结束,一个开始,下辈子她又会是怎生的模样?即便是沦落牲畜道也好,甘做山林里的野兔飞鸟,更愿意变成一棵树,看日升日落,即使寂寞,但不会有如此的哀伤……
脚步戛然而止,胭脂差点撞上他,仰首看到他更加沉冷的侧脸,眸光顺着他冰冷的视线而去,不禁微微一顿,不禁苦笑,原来想要她死的人真的很多很多呢……
朱邪子御冷眼睇着来人,“王太师。”
那一身蟒袍白发白须的老人眸光凛冽森寒,一手作揖,声势猛鸷,“王爷,大皇子被劫,皇上皇后十分担心,老夫奉圣谕来抓凶徒,还请王爷将人奉上,也让老夫对皇上皇后有个交代!”“何为凶徒?太师仅凭本王王妃与刺客熟识便认定她为元凶,是否太过草率唐突?若他日太师因为某事而下狱,那么全朝群臣凡有认识太师的人皆是同谋罪犯?”朱邪子御自然不肯放人。
“你——”
“不过一个比喻,太师不必如此生气,若真的要生气,那也该本王生气在先才是!”朱邪子御冷冷地截断他的话。
“哼!”王太师面色冷沉,轻屑道,“既是有嫌疑,那便是要再审问,只是王爷若真的要那么说,看来老夫也确实是太过轻率判定了,要知道以王妃的身份,熟识的男人自然是桃李满天下,认识谁都不奇怪!”
胭脂只觉得手上一疼,他握着她手的大手是那么得用力,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碎。仰首可以看到他冰冷的神色,眸光是那么的冷冽,但是她也知道冰封下是烈焰的熔岩。他很生气,是呀,在那么多人面前,她的过去便是他的屈辱,不过很快地,他便会去洗刷那一份屈辱了吧?她的存在,始终是他落在别人手中的把柄,是抹黑他尊严的污点……
看着天空碧蓝澄澈,天气是那么的晴朗,她不禁苦笑,为什么那么多人容不下她?就连自己也容不下自己……
现在的她又究竟在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身不由己,无法自拔,只能随着泥淖越陷越深,一旦失去了呼吸的机会,那边是久久的黑暗和败亡……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手上的冰凉,或许是因为心空了,又或许是体内毒蛊的作用,冷热相交,让她只觉得身体的活力在不断地消耗殆尽……
不自觉地,一手抚上了自己的胸口,或许,这便是她最后的任务了,不论如何,为了睿儿,他自己的娘亲才是他最大最真实的庇佑……
只是,如今的睿儿又在哪里?
想要抛弃一切远离,却没想到一颗心如此牵绊……
“既然如此,那么太师便不会阻拦本王带着本王妃回王府吧?”朱邪子御的声音冰冷如刀,犀利得好似有锋锐的菱角一般……
“那也不行!”王太师岂会那么容易放弃,“王妃仍有嫌疑,王爷如此有袒护之心,叫老夫怎么放心?”
“太师不必觉得为难,你心底明白,她在谁手上皇上更为放心。”朱邪子御干脆明言道,“更何况,我和她之间还有重要事情未了,太师不必担心无法向皇上交代,若有后果,本王一肩承担便是了。今日,本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和太师寒暄了,他日有空,定当相邀共商事宜!”说着便迈步往前,身后的侍卫随即跟上。
太师那一边带来的侍卫也不甘示弱,见到对方那般无礼,便纷纷拔剑就要出鞘。
王太师眉头紧皱,眯起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好似在盘算着什么……
感受到对方的敌意,这一侧侍卫也绷紧了,一刹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两人对持,王太师先收敛了敌意,一手举了举,示意身后的侍卫稍安勿躁,轻咳了一声,然后道,“既然王爷都那么说了,那么老夫自然没有阻拦的立场,还望王爷慎重、珍重!”然后示意身后众人让开。
朱邪子御带着胭脂穿过他们让出的道路,她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太师眸中散发的冷意。她知道这个时候他肯定不会将自己给他的,因为她身上还肩负着拯救贵妃的重责大任,那么之后呢?她也不知道……
他的心,近得几乎可以让她握在手心,远的让她看不到,丝毫感受不到当初的炙热。
若是贵妃得救了,若是睿儿无碍,那么是否一切都圆满了?那么她也就成了最多余的人……
……
…………
又回到了流云楼,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回来的。
他有些粗鲁地将她推开,胭脂趔趄着扶住了床沿,再看他压抑的怒气再次沸腾的模样,也不禁轻笑了一下,“王爷若是厌恶我至此,大可以将我送给王太师,既施恩又解忧,不是两全吗?”
朱邪子御俯下身子与她平视,“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知道知道后果的严重?那个男人究竟是何身份?”
胭脂摇摇头,“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的答案都是不知道。若明知只有短暂交集的人,我便不会求问他的来去归路,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身份诸多保留,我便不会去探究。”
听她这么说,朱邪子御心底有种莫名的释然,但是,“但是你知道他的身份不凡?所以那一次你非要让我放他一条生路不可?”
“不管他身份的事情,或许我只是将他当成朋友,只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胭脂仰首看他,想到什么又摇头,“不,你分明知道,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是吗?”朱邪子御冷道,“或许我之所以相信是因为你们真的很会演戏。”
他还是不相信她。胭脂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若猜忌,就有数不清的可能,我无力辩解。”
朱邪子御一手捏住她的下巴,“你觉得委屈吗?”
“没有。”胭脂摇摇头,一手抚上了他的脸,来回摩挲着,眸光泛着隐隐的水光,“你始终还是不信我,我要学的不该是委屈,而是绝望。”
他的眸光有些狼狈,心头涌动着情愫复杂,只是全部被他抛掷不理,“告诉我,那个男人究竟在哪儿?”
胭脂心头辗转,其实她本来就想去找挽风的,只是如今眼前的男人让她心生了犹豫之情。那个不明所以的男人,果然胸怀图谋而来,若是她带着他们找到了挽风,他的不信任或许真的会害死他的……
朱邪子御看着她犹豫不决的模样,心底烈焰又重新窜起,“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
胭脂摇摇头,一颗心从未如此彻凉过,“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但是也请王爷记住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你还欠我一条命……”
“你只是想护他!”朱邪子御一个拳头送出,狠狠道,“什么明知道以后不会有交集,你那么在乎,只能说明你心中一直有那个男人的存在!”
胭脂只觉得耳边一阵凌厉呼啸耳边而过,带起一丝飞扬的长发,他的拳头落在床沿上,传来一声闷响。
或许她真的变得无动于衷了,只是微带着笑意道,“是,我既知道我与他以后不会有交集,但我也真心当他是朋友。”而眼前的男人高高在上,是不会明白如她漂泊的女子,有个真心以待的朋友是多么来之不易……
她确实是在乎那份友谊,她也十分在乎他给的温柔,或许,她最轻贱的只有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爱过痛过,转眼一切飘渺成空……
可是,活着总要守护些什么,虽然她根本无力守护任何人,世事变幻,她已经被命运的手推着不断往前,即便是绵薄之力,直至她真的飘然逝去……
020 抱你去洗澡
胭脂随着朱邪子御寻到了挽风暂歇的小筑,却发现里面好似经过一番抢掠一般,狼籍一片。
知道这里肯定有事发生,胭脂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难不成他已经被人先下手为强劫持走了?那种不好的预感犹如潮水蔓延开来,几乎将她淹没。难道真是处处都寻不到安宁吗?
朱邪子御不禁皱眉,再看胭脂满是担忧的神情,胸口郁愤闷然,眸光也笼罩了一层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