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这么一刀,皇帝似乎也当真有些累,靠在女子怀中便沉沉睡去。
孟古青玉手轻抚过皇帝面容,眼中神色很是复杂,她以为她可以不再爱他,她以为可以只当他是皇上,而非福临。然今日之事,让她发觉,她终究是做不到。
眼角的泪珠划过,滴在手上,凉凉的。
皇帝同静妃微服出巡遭行刺一事,很快传遍了后宫。听闻皇帝受伤,太后急急便赶了来,再而赶来的便是董鄂云婉。尔后,各宫便一一至养心殿。
孟古青坐在榻前,低眸不敢言语,太后的脸色难看之极,各宫有真担心的,亦有前来看戏的。毕竟皇帝会遭行刺,是因出宫,而这出宫又是因着孟古青生辰,自然是与她脱不了干系,太后原因着她记不得过往,容她一条命,不曾想到,却闹出这档子事来。
陪着坐在榻前,握着皇帝手的孟古青,太后深觉她这媚惑君王的功夫可不必那承乾宫的差,独承恩宠便罢了,竟害得皇帝受伤。
“皇上,好端端的,怎会受伤了!”董鄂云婉哭得跟泪人似的,瞧着极是楚楚可怜。
太后沉着脸朝孟古青道:“静妃,怎么回事?”
这是太后第一回不那么和善,往日即便是斥责,也不见如此厉色,脸色难看得吓人,声音更是让人生畏。
孟古青跪地道:“太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若非臣妾不懂事,皇上也不会受伤!都是……都是臣妾的错。”
太后冷眼瞥了孟古青一眼,看她这模样,也不像是装的,此次出宫是为她,也走得急,倒不像是她通风报信,有人使人刺杀。
“皇额娘,不关静妃的事,是儿臣自己固执出宫,才引得此灾祸的。”听闻太后训斥孟古青,福临赶忙道。
因着受伤的缘故,说起话来,也略显吃力了些。“好了,也不是什么太重的伤,你们都回去罢。静妃留下便是。”福临躺在榻上,扫了挤在屋子里的妃嫔们一眼,如平日里那般严肃道。
闻言,董鄂云婉瞬时便觉心中酸楚刺痛,盛满泪水的眼睛盯着皇帝道:“皇上……您……”
“罢了,皇贵妃,你也回去罢。”许是念着青梅竹马的情分,董鄂云婉在这一堆妃嫔中,便占了优势。到底皇帝同她说话的态度是与旁人不一样。
孟古青是衬着皇帝对自己的情分而去算计着,在深宫中一次次死里逃生。然而皇帝对董鄂云婉的情分亦是不可忽视的。
此刻她要做的便是沉默,也免得再惹得太后不悦,宫人更是闲言碎语的。
董鄂云婉红着眼睛,似乎很是不情愿,扫过孟古青的眼眸泛着怨毒。转而娉婷行礼道:“臣妾告退。”
清霜和琼羽很是担忧的看了孟古青一眼,也只得退了去。养心殿中只留孟古青和太后,旁的便是太医宋衍。
太后的脸色依旧是难看的很,乌云遍布的,扫了扫孟古青,又朝着宋衍道:“你好好为皇上再瞧瞧。”
说着,便踏出内殿,朝着耳房去。孟古青回眸看了看福临,便跟着踏了出去。
耳房内不如皇帝的寝殿那般暖和,微微透着些许寒意,孟古青低眉颌首的落在一旁,噤声不敢言语。
太后目光犀利的将女子打量着,冷声道:“你可还记得弼尔塔哈尔?”
“听皇上提及过,乃是臣妾的同胞兄长。”孟古青诺声应道。言语间小心觑了觑太后。
“皇上乃是一国之君,万金之躯,怎可轻易出宫,若是伤及性命,大清势必陷入水深火热。今日即便是皇上要出宫,身为四妃之首,你也理当劝言。况且,你还是哀家的亲侄女,这样荒唐,传了出去岂非让人笑话。你的兄长在科尔沁也站不住脚。”太后这话说得很是体面,谆谆教导,语重心长的,与方才厉色的模样大相径庭,显得些许和善。
四妃之首?孟古青觉太后此话说得很是讽刺,她乃废妃之身,因着皇帝旧情,才得以生存。因着太后亲侄女的身份,却让皇帝在情义深重的同时,却不信任她。
自她醒来,皇帝亦不曾提及她曾是废妃一事,只道她是静妃,乃四妃之首。不过这话皇帝却是私下里同她说的,毕竟四妃之首,并非人人皆能担当。她亦不曾与旁人言过,太后怎会知晓,且还拿着这身份教导她。
想来是疑她失忆一事,派人盯着,莫不然是何从得知的,宫里头就是这般,总归是避不开的,因而时时皆得小心谨慎。
孟古青连连点头,应道:“太后娘娘人次,臣妾定当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似乎依旧疑心,淡淡道:“唤哀家皇额娘罢,从前你不是唤哀家皇额娘,便是唤姑姑,你父王临终前,托付哀家好好照顾你,哀家自然要好好教导你。”
言语间,太后又扫了扫孟古青,似乎是有意的,将临终二字咬得很重。
孟古青心中一颤,脑海中又闪过她父王离去之时的模样。许是日子久了,她已将悲伤隐藏得很好,柔声道:“皇额娘。”
太后叹了口气,遂起身,看着孟古青道:“去照顾皇上罢,除了皇贵妃,哀家还从来不见皇上对谁这样上心过。人皆是将心比心的,你待他好,他自是待你真心。”
言罢,朝着外头走去,苏麻喇姑一路扶着。
孟古青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很是牵强,喃喃道:“将心比心,姑姑,你可曾对静儿将心比心。”
曾经她以为,这宫里头待她最好的便是她的姑姑,那个自小便疼爱她的姑姑。
日久见人心,她不是看不到。在这深宫里头,靠不得旁人,只得靠自己,紧紧抓着那九五之尊的心,将碍事的皆扫荡干净。
满腹心事的踏进内殿,皇帝还躺着,脸色一直不大好。孟古青莲步微移,走至皇帝跟前,看着皇帝伤口,便忍不住红了眼眶。福临,你为何待我这样好,你不知道,我会心软的么?在这紫禁城里,从来都心软不得。
“你自己受伤之时,都不曾掉过一滴泪,怎的瞧见我这小伤便跟泪人似的,莫不是怕我死了,你当了寡妇!抑或是怕进了尼姑庵!”看着女子这般,皇帝有些心疼,便忍着伤痛,笑言道。
孟古青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皇上莫要胡言,什么死不死的。”说着,纤纤玉指将覆在皇帝薄唇上。
福临另一只手臂动了动,从被褥里伸出来,握住女子玉手,贝齿微露:“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若是有个好歹,谁保护你。”
孟古青微微点了点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冲着皇帝笑道:“皇上,你定要好好的。”
若非因着福临受伤,也少有这样独处的空闲时辰。孟古青静静坐在榻前,大病初愈,即便乃四妃之首,她亦无协六宫之权,有时间,便陪着皇帝,况且皇帝这回子受伤与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彼时,太后坐在轿辇上,大雪簌簌,格外的美。轿辇稳稳落下,苏麻喇姑赶紧上前扶着,仪态庄严的步入慈宁宫,暖炉抱着。
太后满腹心事的落座,叹息道:“当年,哀家也如静儿那般过,因着他受了些小伤,便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如此可见,静妃娘娘待皇上情真意切。”苏麻喇姑端来一盏热茶,递给太后道。
太后似乎有些无奈道:“若她当真是记不得过往,那自然是真心诚意的,哀家只怕……”
“主子若是担忧,一试便知。”苏麻喇姑温声道。
太后端起茶盏轻抿了口,眸中有些迷惘:“哀家不是试过好几回了么,也不见她露了什么端倪,想是真的记不得从前的事了。但今日福临受伤……却让哀家不得不疑心。”
苏麻喇姑蹙眉道:“主子是怀疑,静妃娘娘假意失忆,骗取皇上信任,再伺机取皇上性命,为……为王爷报仇。”
太后素来沉稳,眸中满是忧忧道:“哀家就怕如此,静儿入宫这么些年头,吃的苦倒也不少,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小丫头了。福临从前很不待见她,如今却将一腔热情皆注在她身上。就连董鄂氏也不如她,可见,她也不简单。她是哀家的侄女,哀家自然希望她好。可她若是危及大清的江山,危及了皇上,便怪不得哀家无情了。”
“主子,您不是试过了么?静妃娘娘是当真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况且,她若真有心报仇。往日皇上前去清宁轩之时,她有的是机会,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还将自己撞伤。”苏麻喇姑嘴上是这样安慰着,然她心中亦是没底的。
太后眉目间忧色难平,淡淡道:“她是怕连累了弼尔塔哈尔。”
苏麻喇姑轻拍了拍太后,温声道:“主子,您就莫要胡思乱想了。奴婢瞧着,静妃娘娘待皇上必定是真心,这厢失忆也不假。依着她先前的性子,就是死,也不愿为妃,如今岂能屈身。”
“你说的也是理儿。”约莫是信任苏麻喇姑的缘故,听得苏麻喇姑这一袭话,太后便觉心中安稳了许多。
慈宁宫平静,景仁宫却是闹腾的很,方才闻言玄烨玩耍之时入了重华宫,清霜便急急赶了来,玄烨没见着,却见到了董鄂氏姐妹。
将将一进去,便见董鄂云婉凶恶的模样,漂亮的容颜亦显得扭曲,恶狠狠质问她宫中谣言四起是不是同她有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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