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没有人去辨别,但因为劲爆,家家户户都在聊着,前两条,对于女人而言,贞洁尽毁,而最后一条,整个郑家都被千夫所指,极尽唾弃。
而被百姓说成是藏污纳垢的苏府,下人们多少也有听见外头的传言,看沈长安的眼光带着些许怪异,甚至隐藏着鄙夷,除了如园,府里其他角落常有丫头小厮们围在一起交流外头更新的流言,都幸灾乐祸等着看沈长安何时沦为弃妇。
即便外头讨论热烈,如园里仍旧安静,没有人敢把外头的闲言闲语带进如园,只除了阿莲。
“气死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往府门外扔烂叶子臭鸡蛋,被逮着了决不轻饶!”阿莲一脸怒意走进来,因为气急,脸颊也是通红,双手还不断地对着脸庞扇风。
沈长安正好用完早膳,用茶水漱了口,才说道:“阿莲许久没和我讲讲外头的事情了。”
被沈长安这么一说,阿莲才觉失言,支支吾吾道:“也就是市井小民看不得大人如今风光吧,这些糟心事情小姐且不用管它。
沈长安放下茶盏,双手交叠平放在膝上,正色道:“你是我从洛阳带来的丫头,与外头那些府里的丫头不一样,她们是听府里主子的话,而你,该是护着我。”
阿莲也着急了,赶忙解释道:“阿莲是护着小姐的啊,这回并不是阿莲听姑爷的要瞒着小姐,实在是外头传的话太污秽,和小姐说了又添堵,这些日子小姐本就心情不平顺。”说完,才惊觉自己不小心漏了嘴,捂着嘴巴看着自家小姐,连连摇头。
沈长安也不再拐着弯了,直接问道:“外头有什么传言都和我说说,你们都知道了,独独瞒着我当真是好?反倒让我被动许多,府里下人不敢说,可眼神我看得真,事情多少我也是猜出一二了的,若让我从别人口里得知,那留着你在身边,也无用了。”
阿莲这才耷拉着脑袋,把外头的传言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而越往下说,阿莲越是气愤,说到最后,已经是连连跺脚,外加脸红脖子粗了。
“你说他们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乱说!还好兄妹乱伦一说,坊间信的不多,可小姐和二皇子的事情,他们却是传得有板有眼,好像亲眼看见了似的!女人家最重名节,他们这样乱传,小姐日后还怎么见人,还有更气人的,说按规矩小姐都该浸猪笼了!真是气死!”
沈长安听罢,也是愣住,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郑苏易风头正盛,自然有宵小之辈盯着,而郑家最容易让人诟病的,无非就两件事,一件是兄妹乱伦,一件是嫡妻失贞。而可笑的是,前者是真,却少有人信,后者为假,却信者众多。
传言能说得这么真切,知道李恒曾夜宿萃华殿,知道二皇子妃曾到萃华殿大闹,还知道李恒在郑苏易军前的戏言,定是有心之人,宫里人多嘴杂,李恒跳崖那天在场的将士也多,沈长安自然猜不出有心之人是谁,可知道她是郑源前妻之女的,整个长安城怕只有胡齐和柳家了。兄妹乱伦是件大事,柳家与郑苏易交好,或许不会冲动做事,轻易去得罪郑苏易,但柳翩翩这种善妒忌恨的妇人却很难说,至于胡齐,沈长安也不知他如今命运如何,他与李恒亲厚,谣言是否来自于他,也不能定论。
“外头也不知道是谁瞎传的,好在姑爷不信,都吩咐过府里人不许拿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闲聊讨论,违令的都赶出府去。”
阿莲一脸的庆幸,沈长安却不以为然,女人家为何最重名节,无非是男人们最介意,那些无关的下人们听见谣言都信以为真,何况郑苏易,怕是更有芥蒂,他禁言,无非怕有损自己的名声罢了。
那日郑苏易和沈长安喝完茶,郑苏易便让下人把他的东西搬了出去,让沈长安自在了许多。可他每日起码有两个时辰待在如园,或是陪沈长安茗茶赏梅,偶尔会下下棋,但更多的时候两个人是沉默的,沈长安做自己的事情,郑苏易只在一旁看着。
现在流言四起,沈长安想着郑苏易应不会再来,吩咐阿莲摊开纸准备练字,却见房门被推开,郑苏易看见屋里场景,含着笑说道:“真是巧了,正好替你寻了本好字帖,没想到今日就能派上用场。”
阿莲见郑苏易进来,笑着退了下去,屋子留给了夫妻二人。
郑苏易拿来的是王羲之的真迹,确实是一本好字帖,沈长安素来欣赏王羲之的字,倒有些跃跃欲试,提笔临了一大段。
一气呵成,沈长安倒是觉着不错,心情也好了些,手中的笔却突然被身边之人抢过去,只听郑苏易道:“遒逸有余,劲利不足。”
郑苏易就与她比肩站着,沈长安看着他提笔书写时,模样很是认真。曾站在她身边写过字的,只王庭西。王庭西写字时动作行云流水,只觉得雅,而郑苏易身姿挺拔不动,只手腕在衣袖之下转动,抬眼,只能看见他冷毅的侧面。
她的字多是临摹着王庭西的字来写,两人的字都有个特点,笔气飘飘、遒逸流爽,当年阿公还在世时,常夸王庭西的字无一点尘土气,无一分检桔束缚,她想,阿公若是见到郑苏易的字,怕是会更为赞叹,郑苏易的字笔法端劲,笔画沉着劲利,形断意连却字里金生,行间玉润又气势恢宏,纵横有象,低昂有志。
“除了下棋,其他,我未必输你。”
沈长安不置可否,也是笑了笑。后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其他不敢说,但有一样我确实不如你,倒是许久没见你弹琴。我记得你弹的洛阳小调很好听。”
这么多天了,难得沈长安这么随和地与他说话,郑苏易面上一喜,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琴音,如园里的琴我都让兰生清理了。”
沈长安实在不记得何时嫌弃过他弹琴,她左右不过听过他两次琴音,一次是城郊雨中,一次是宫廷里为她伴奏。
“听琴静心,你若喜欢,我让兰生备一尾好琴放置园中,我每日可弹一曲。”
沈长安没有拒绝,却是看向郑苏易,有些不解,思索了会儿,才问出:“夫君不介意坊间传言?”
郑苏易眉头微拧,而后回复自然,道:“不过流言罢了,不足信。”
沈长安心底讥笑,刚刚耸起的眉头已然说明他心有芥蒂,既然他不点破,她且给他添一把火,遂道:“若,坊间传言是真的呢?”说完,静静看着郑苏易,慢慢说着:“夫君可以休妻。”
郑苏易抿着唇,有些不悦,只道:“夫人莫要再说这些,是为夫置夫人于险境,为夫弄丢了夫人,又岂能怪罪夫人。为夫前院还有些事情,先过去处理,晚些再过来。”说完转身欲走。
沈长安喊住郑苏易:“夫君说过,什么事都不会瞒我,那,可否告知胡齐现下如何。”
郑苏易开门的手有些顿住,深吸了口气,才道:“圣上调派他去了幽州,昨日便启程了,夫人莫再惦念。”
“还有,我很是怀念萃华殿的日子,不知夫君可否帮个忙,把昔日在萃华殿伺候我的太监小贵子送出宫来陪伴,也有个念想。”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郑苏易捏着门框的手背都已经青筋绷起,半晌,却只回道:“好。”
郑苏易离开后,阿莲才是进来,不解问道:“发生什么了,姑爷刚刚出去的脸色不太好。”
沈长安却是浅浅笑着,将桌上纸笔放回,亦将郑苏易书写的兰亭序开篇小心收好夹在他送来的王羲之真迹之中,才道:“收拾下东西吧,或许过不了几日,咱们就得离开长安了。”
阿莲起先是欣喜,好奇问着:“姑爷要带我们去哪儿?”
沈长安摇了摇头:“只我们俩和王家旧仆。”
这么一说,阿莲才是明白,这就是扫地出门啊!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啊!”
“坊间传闻或许是真的。”
沈长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阿莲心中却惊涛骇浪,张大了嘴,这回却真是一个字说不出来,小姐若真与二皇子有染,无论是被迫还是怎样,这府里也是容不得了,想着想着,阿莲眼里簌簌落下,带着哭腔道:“姑爷心里是有小姐的,小姐求求姑爷吧,或许,或许姑爷心软,就留下小姐了呀。”
沈长安转身,看着窗外已渐渐凋零的梅花,道:“花儿再美,总有谢的那一天。”
“不是呀,小姐心底没有不舍么,小姐对姑爷也是有心的,阿莲跟了小姐多年,多少懂小姐一些的,那日离开凤仪宫,小姐说那些衣物首饰都无需带走,全扔了,可却把姑爷每日送来的小玩意收捡得妥帖装在箱子里,怎会无心?小姐!您就和姑爷说些软话吧!”
沈长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任由阿莲一人着急,这样被休弃的话,洛阳肯定是回不去了,那可怜的小姐还能去哪儿啊……
48、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阿莲按吩咐在屋子里才收捡了一些物件儿,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的响动,是兰生叫喝的声音。
出去一瞧,却看见下人们抬着一张琴进小楼来。
“小心些,这可是前朝古琴,很是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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