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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花厌/九重宫闱 (玉胡芦/尘殇)


  阿昭可不想惹她,连忙转过身来比着手势道歉。
  正玩在兴头上呢,大伙儿拽扯着胖子:“得,还玩不玩啦?不玩先把输的红薯还了再打!省得你一会儿偷吃了又耍赖!”
  老贵妃佝偻着走过来,见阿昭频频鞠躬,不免叨叨着帮腔:“打什么打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小奶娃都没了,还不兴他娘走个神?……准是司徒琰那黑心婆又偷去弄死了,这个遭天谴的老妖精,看我扎不死她……”
  想到沁儿,阿昭动作兀地一滞,心里头乱麻又搅,扭过头继续干活。
  “你瞧她,多心平气和?到底还是人走茶凉,坚持不了几天就背叛原主了。”众人不解她,还以为她将孩子送给了姜夷安讨功劳。瞅着她忙活的背影,不免刻薄议论。
  有妒忌有轻看。
  “怕是自己想出去勾搭燕王爷吧,拖着个罪后的遗孤,终究是不方便”。
  “切,送走了那孽种她也出不去。甭指望姜夷安能放她出冷宫,那个女人面软,阴招都在暗处。”苏娆不屑地剜了阿昭一眼,最近燕王爷不来了,她好生解气。
  阿昭正要把最后一根钉子钉上,闻言指尖一抖,木块差点砸到脚面上。
  “钉钉子可不是你这样拿,砸弯了也钉不进去。”忽然一声冷语打断,有清逸身影爬上来,替自己把窗棱扶住。
  阿昭回头一看,原来是上回替自己解围的那个妃子。她是寇禧将军的孙女儿寇初岚,听说是自己主动进的冷宫。
  阿昭谢她,她依旧是不领情,状似随意道:“你把孩子送走了,就是为了出宫寻那个薄情燕王?”
  “不是,小皇子需要更好的生活。娘娘要她,做奴婢不能不给。”阿昭摇了摇头,比手势。
  寇初岚冷哼,显然不信。把阿昭的钉子拿过来,又道:“他那种心肠,你把她的孩子送了人,他必然会让你的下场很难看。”
  阿昭默了一默,才明白过来那“她、他”指的是谁。认识赵恪许多年,一向只听说他沾花惹草雁过流云,倒从未听闻他与哪个女人交好,便随口反问道:“你又为什么自己主动进了冷宫,总不会是为了燕王爷?”
  寇初岚面色一黯,对阿昭的态度冷淡起来:“哼,你倒是真能瞎猜……那外头未必就比冷宫好,你这宫女不安分!”
  把石块塞回阿昭的手中。
  阿昭手上伤口又出血,低头轻-吮着,那心中的焦虑却更甚,不知沁儿到底在姜夷安处如何安妥。
  一时再无了心思干活。
  “青桐!青桐!”身后太监叫了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是太监张德福。
  好多日子不见,略微瘦去,衣领裹着白毛絮,急急忙忙地唤她:“哎,出事儿啦,德贵妃娘娘让洒家过来传句话,叫你赶快过去一趟!”
  既是德妃娘娘,又如何叫张德福来传话……
  阿昭心弦一紧,默了一默,踅去后院小瓦房,点绛唇,换新妆。


☆、第10章 帝台春

  枯叶浸染了几日秋水,踩过去都是绵-软-潮湿。深秋天一下过雨,好似转眼就进了冬,偶尔一两只耗子从草堆里窜过,也在瑟瑟发着抖。
  那红楼廊巷间兜转,一忽而便到得姜夷安的贞澜殿。
  赵慎南巡时收了姜夷安,领进宫来后也不曾告知阿昭,等到阿昭偶然在御花园里撞见,她都已经是挺着三四个月肚子的孕妇了。
  彼时阿昭吃了四年太医院的药,身子却依然不见动静,心里头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阵儿心酸一阵儿悲凉。在太皇太后寝殿里哭,受不得别的女人怀上赵慎的骨肉。
  太皇太后却气定沉闲,告诉她那孩子留不住。倒还真是留不住,姜夷安自己把孩子拿去做了赌注。
  呵,如今她赌赢了,便想要让沁儿为她的旧孽买账嚒?
  阿昭在殿前台阶上遁了足。
  老太监进出又出来:“规矩着点,里头乱遭了。”
  “嘤嘤……父皇,弟弟坏,好痛痛——”一进去就听见幼女稚嫩的哀哀哭泣。赵妍儿把烫伤的手腕够到赵慎的唇边,委屈地抹着眼泪。
  阿昭一看到是赵妍儿受的伤,心里一颗石头稍微放下。
  那被烫伤的地方红红-肿肿,赵慎眼中含笑,宠溺地帮着妍儿吹。
  两个月不见,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鼻梁英挺,下颌上一层淡淡胡茬,些许憔悴。
  阿昭想,他处心积虑了十年,终于才把司徒家族斗垮,如今是准备大施手脚了吧。他才二十七,兴许还有机会做个千古明君。
  张德福抱着拂尘:“皇上、娘娘,奴才把那哑婢带来了。”
  “哦?”赵慎叫宫女把妍儿抱走,容色阴沉沉的。抬头看了眼阿昭,见她着了新袄裙,一坠螺髻轻绾……呵,她倒是还有心思打扮。
  那精致薄唇便勾起一抹讽蔑。
  姜夷安看见阿昭穿了自己送的衣裳,却心存满意。一个贪图小利的婢女,总比那些不识时务的要好拉拢。
  指着帘帐内的一张锦榻,柔声道:“青桐,你来的正好,快替本宫去看看孩子。”
  阿昭顺势看去,听见那低矮床底隐约传来小仓鼠嘁嘁的低叫。
  姜夷安面色歉然:“兴许还是怕生,在冷宫里发了烧,太医院亲自炖了药,却不肯喝。把药打翻了,烫伤了姐姐。他这样小,妍儿疼弟弟,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自己害怕父皇责怪,躲进去两个时辰了,怎么哄都不肯出来。那榻子太矮,旁人又钻不进去,只好又叫了你来。”
  药……沁儿怎么肯喝药?粗茶糟糠吃进去都不生病,发的是什么烧?
  她这样在赵慎面前一说,倒越发显得沁儿不识大体,无理取闹了。
  阿昭攥了攥手心,连忙掀开帘帐走进去。
  阴天的殿堂里光影晦暗,那锦榻足有七尺余宽长,床底下黑漆漆的看不见人影。阿昭趴在床边沿,好一会才看见沁儿紧紧抱着小仓鼠,一个人孤零零地躲在最角落里。那黑暗中只剩下孩童一双澈亮的眼睛,眶着两朵晶莹泪光。
  阿昭的心一下子就如同被尖刀轧过,眼泪登时便下来了。
  咬紧下唇,轻轻地拍了拍手:“啪、啪……”
  静默了很久,里面才似乎开始有一点点动静。久久的,听到一声细小而喑哑的稚嫩嗓音:“么、么……”
  那是她的儿子。受了伤一个人躲起来的儿子。
  阿昭心中一瞬钝痛,连忙背过身去。看到那书案旁年轻帝王修伟的背影,他正在给他的女儿涂抹膏药,动作仔细,语气温柔,就仿佛这帘内的世界与他并无关系。
  这才是真正的你嚒赵慎……阿昭恨不得杀了他!
  阿昭对嬷嬷鞠了一躬,比着手势说要蜡烛。
  那烛光袅袅,沁儿看到青桐姐姐熟悉的清净笑脸。愣了愣,终于扔开小仓鼠,迅速地爬了出来。
  “呜哇——”他见到她了才哭。小小的人儿,衣裳上沾着落灰,小手冻得冰冰凉……才去了几天,小脸就瘦成了这般模样。
  阿昭裹紧沁儿,安抚着,亲他柔软的头发。
  赵慎眼角余光瞥见,颜上便掠过一丝冷冽。
  他厌烦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个女人留下的孩子不需要得到爱,他不希望这个孩子爱谁,或者是谁去爱他。
  赵慎似笑非笑地凝着阿昭:“你就是这样照顾他的么?……朕说过的,他在你就在;他不在,你也不用在了。”
  他的眉深而眸长,似笑非笑的时候周身总是阴冷的气场。
  阿昭战战兢兢不敢回答,求助地看着姜夷安。
  姜夷安也怕阿昭说漏嘴,连忙柔声接过话茬:“不怪青桐,是听太监说孩子病了,臣妾便命她将沁儿抱了出来。皇上要怪就怪臣妾多事,都是臣妾不好……姐姐从前待臣妾不薄,臣妾见孩子可怜……呜,做了娘的到底都是心疼……”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帕子,潸潸然拭起了眼角。
  姜夷安的身子柔弱,肩膀也是薄薄,一伤怀便让人心中生怜。
  赵慎勾了勾嘴角,伸出长臂将她一揽:“枉她从前那般刻薄待你,你如今却这般宽仁回应。朕知你心善,见不得人可怜,然而这里不需要你说话。朕不愿你因为任何人而受任何一点委屈,从前是,现在也是……她的孩子,不需要你来负担。”
  他说这话的时候,长眸含笑,却一错不错地凝着阿昭,好整以暇。
  阿昭抬起手,顿了顿,一狠心闭起眼睛。
  啪!啪!……
  那巴掌很痛,脆生生。跪在他和他的女人面前,卑微到极致。
  阿昭默默数着数,掌心都在发抖。
  赵慎就那么看着她煽……呵,一个十七八岁的哑婢,修为倒是甚好。你看她,眼里都是沉寂,并不见多少害怕……怎样的女人才能够把恨当做家常便饭?
  赵慎的眼神微微凉,扭过头去不再看。
  张德福从外面走进来,见到这一幕便有些讪讪的,哈着老腰道:“启禀皇上,敬事房的把牌子拿过来了,皇上您看今晚是翻哪家的牌子呐?”
  小太监端着红盘踅近前来,那牌子乃用黄铜所制,背面朝上,从前赵慎翻牌总是刻意避开,阿昭还是头一回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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