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厌/九重宫闱 (玉胡芦/尘殇)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玉胡芦/尘殇
- 入库:04.10
说着就伸过手,从嬷嬷怀里抱过沁儿,慈爱地亲着他的脸颊:“你是赵氏皇族最宝贵的子嗣,不该吃这些罪人的食粮。来,扔掉它,本宫带你回归属于你的荣华。”
“呜哇——”那红唇味道不似青桐姐姐的清芳,沁儿不肯去,拼命冲阿昭抓着小手。
“么、么……”
他没有机会叫娘,只知道潜意识地把青桐叫“么么”,哭得断魂断肠,豆大的眼泪沾湿了胸前的素白小帕。
阿昭心里便如同在滴血,才得到的怎能又失去?那是她的命-根子!
阿昭连忙跪下来磕头,手势急乱:“娘娘开恩!皇上说过小皇子不在,奴婢就不能在,求娘娘开恩!”
这是她一次跪姜夷安,为了她的孩子。手指头掐进掌心,总有一天她要叫她还回来。
姜夷安有些疲倦,对嬷嬷使了个脸色。
两名大姑姑便去扯阿昭的手臂:“走吧,娘娘要休息了。皇上那边你不用担心,娘娘自然会替你担保。这宫中如今就属我们德贵妃尊贵,你听话,我们娘娘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阿昭痴痴地看着沁儿,他哭得嗓子都哑了,她恨不得扑上去一番撕抢。可是这时候的她什么也不是,什么都没有,抢回来也一样要失去。
她还不能得罪姜夷安。
心中冷凉,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福了一福:“谢过娘娘,请娘娘一定要照顾好他。”
倒是个识时务的丫头。
那嬷嬷便晕开笑脸,示意身边的两名老姑姑将衣裳抱过来:“把衣裳带上。你放心,小皇子离开这里,是他最好的选择,德贵妃会待他如同亲子。”
几人随阿昭回冷宫将沁儿的行装略微一收拾。
“呱当——”房门上传来落锁的声音,那裙裾拖着枯叶扑簌远去。
阿昭贴着斑驳红漆虚脱在地上,心也随着那声音去了。
☆、第9章 点绛唇
“噗、噗——”
“母妃你看,弟弟又把饭吐出来了!”
锦绣蒲团上,宫女正端着小碗给沁儿喂饭。小公主赵妍儿皱着眉头坐在沁儿对面,见沁儿频频把肉末吐出来,便用手指捏着,送去他嘴里。
“唔~~”沁儿伸出肥短短的小手拨开,摇着头不肯吃。
赵妍儿生气弟弟不听话,便“啪、啪”地打了他两下:“不乖。父皇说粒粒皆辛苦,你浪费粮食。”
她比沁儿大一岁零三个月,快满两岁了,自幼聪颖灵慧,说起话来虽奶声奶气,却也流畅。
沁儿被打得很痛,把小手在衣角上轻摩着。却也没有哭,瘪着嘴角,很乖觉地眶着眼泪。
喂他的饭总是太烫,他的嘴里都是泡泡,一张开就疼,可是他们还要逼着他吃。
见地上有一辆木头小马车,是昨儿个漂亮娘娘送给自己的,便撑着小手爬过去,想要拿起来玩。
小公主却一脚踩在马车背上:“不可以玩,你还没有吃完。”
沁儿小手一顿,看了看四周,末了只是去拿旁边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小球。
可是赵妍儿又把球踢开:“这个太脏了,也不能玩。”
“嘟嘟,”他就不玩了,嘟囔着坐回去弄他的小仓鼠。小仓鼠瘦了很多,不过还是很乖,倚在他身旁吱吱的叫。
“娘娘,小皇子不肯吃……”宫女有点为难地看着姜夷安。
姜夷安的肚子五个多月了,腰背上垫着暖枕,正斜倚在贵妃椅上绣着锦囊——从前落过水的后遗症,天一冷,腰便酸得不行。贞澜殿里的地暖每年都是最早烧起来。
低头看了沁儿一眼,微皱起眉头:“既是不吃,那就别喂了,辛苦你把碗勺拿下去。”
“是。”宫女恭身退下。
姜夷安对宫人总是这么客气,无论身份贵贱高低。
又问嬷嬷,药汤儿熬好了没。
徐嬷嬷闻言应道:“怕是快了,已吩咐小祈子去端过来。”
姜夷安便叹了口气,收起锦囊:“吃了几副怎么反倒越发严重……这孩子竟也和他的娘一样,娇娇难养。你看才这样小,心思便已然这样重,受了委屈也不哭也不闹,那不晓得的,怕还以为是我恐吓了他。”
徐嬷嬷恭着身,语气很是体贴:“贵妃娘娘的贤德,宫中上下无人不晓。从前司徒娘娘那般对您,您如今依然悉心抚养她的遗孤,皇上若是知道娘娘这份大义,必然会更加体恤于你。”
这话正说到姜夷安的心口上,姜夷安便松了眉头再不多言。
正说着,扎双环髻的小宫婢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那汤汁浓黑,摇摇晃晃携进来一股苦涩味道。
沁儿很害怕——他们每天捏着他的鼻子给他喝,就像从前按住母后的肩膀给她灌,那一定不是好东西。
小手儿搭在案几的边沿,努力撑站起来,四处张望着找青桐姐姐。可是找不到,他想起来她把自己送人了。颤巍巍地想要迈开步子躲藏,结果腿才伸开,扑通一下却坐倒了,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
“悉索——”
一袭缎面滚金边袍摆被轧在屁-屁底下,明明那是暖色的金黄,却莫名一股渗人的凛冽。吓得沁儿身子一哆嗦,抬头便看到一张冷峻的面庞。
“父……”抿了抿小嘴,复又迅速低下头,抱着自己的小仓鼠。
他一看到这个男人就怕。
“哼。”赵慎眉峰一皱,却没理他。帝王方步稳健,衣炔缱风,一双赤青鸟黑履径自从他身旁绕过去。
皇上龙袍未褪,显然才从朝堂上下来。通常这当会来自己宫里,就必是遇到烦心事了。
姜夷安连忙亲自沏了暖茶奉上,又倚在赵慎肩畔给他揉太阳穴:“皇上几日不来,臣妾心里惦记得紧。幸得一早听见喜鹊在枝头叫,便命人炖了莲子羹事先候在这里等待。”
一边说,一边冲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徐嬷嬷连忙亲自下去端汤。
姜夷安的手指香柔,轻重拿捏得恰到好处,嗓音亦是谦卑柔顺,总是很容易让人放松。
赵慎紧蹙的眉峰松开,狭长双眸斜觑了沁儿一眼:“他为何会在这里……朕不是早已吩咐过不许他再踏进正宫?”
那语气冷肃,姜夷安有些无底,噙着嘴角柔声解释:“听太监说,沁儿发烧生病。这样小的年纪,哪里经得起烧?臣妾亦是为娘的,到底心里可怜,就斗胆抱回来养了几天。”
呵,她倒是时时关注那边动静。
赵慎有些不悦,他还记得刚纳这个女人进宫时她的谨小谦卑,那时心思单纯,柔弱得就像一只白兔,离开自己便寸步难行。
他不喜欢她擅作主张。
姜夷安见他不语,眼神便有些黯淡。
小公主连忙拽着赵慎的袖口,娇滴滴地唤道:“父皇,妍儿喜欢弟弟~~,留下弟弟好不好~~”
宫女端着药惴惴地走过来。
赵慎凝了眼沁儿嘴角的红红小点,见他小脸黄瘦,不似从前那女人在时的白皙讨喜,心中莫名又生出一股烦厌,便冷声道:“罪嫔之子不得踏入正宫,喝完便即刻送他回去。没有第二次,朕不想再多看到他一眼!”
父皇不对母妃生气就好,妍儿垫着脚尖爬上赵慎的膝盖:“父皇,母妃教妍儿画画,妍儿画给你看~”
姜夷安拿出才干涸的墨纸:“瞧,中午的时候画的,说这个是皇上呢。”
那纸上却不过是个大黑点和几根歪歪斜斜的小竖条,看上去倒有些像升朝的冕旒。
赵慎幼年清孤,到底又心软姜夷安给自己生了个聪颖女儿,便揽着妍儿道:“这样早就开慧,那今日父皇的奏折便交予你批可好?”
他的五官瘦削,线条如若刀削玉凿,平日不笑,笑起来却柔情潋滟,迷人魂魄。
一时父女二人好不其乐融融。
沁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被晾在一旁,低头绞了绞手指头,默默地爬回去抱他的小仓鼠。
“吱、吱——”小仓鼠却不见了,它钻进了父皇的衣摆底下。
“父、父……”沁儿学着妍儿发声,可是父皇的眼里压根儿就没有他。他只好偷偷地爬过去,想去把小仓鼠扯出来。
“呱当——”
“撕拉——”
瓷碗破碎的声音好生刺耳,线头牵扯住桌沿,将滚烫的浓黑药汁儿沿着案几洒下。沁儿吓得浑身一缩,四周忽然寂静下来。
“呜哇——”顷刻一声脆亮的哭啼响彻殿堂。
“啪!”
阿昭正在冷宫里修窗棱,心中莫名一凛,指尖便被扎出来一条血痕。
十指连心,痛得皱眉,连忙放到嘴边去吸。
那旧窗棱被风吹断一截,夜里头冷风呼呼地窜进来,搅人难眠。只得随便拣根木头安上。这样的粗活她上一世几时做过,动作间自是好生笨拙。
“啪!”一砖头砸向钉子,钉子未曾挪动半分,砖头倒砸飞开一角,飞到了隔壁的胖子床上。
是个秋雨连绵的天气,冷宫里阴阴湿湿的,走到哪儿都潮。太监也懒得来送饭,女人们没力气出去,正聚在一块儿玩四色牌。那一片砖头屑砸过去,恰砸在贴满纸条的胖子后肩膀上。
“去她娘的!哪个骚-货竟敢偷袭老娘!”胖子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准备穿鞋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