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的脸,崔翰就会想到被斩杀的家人,双目变为赤红,拔剑就要冲过去,被身后将领拦住:“寨主,冷静啊!”
王龄走出来,朝杨恪一拱手:“杨公子,现今首阳寨已不能自保,您再来这里,若让曦军知道,只会让山寨更加危险。”
杨恪脸一沉:“在你眼中,我只是个拖累吗?”
王龄低头不语。崔翰冷笑道:“还记得我们当日的誓约么?马在何处啊?”
杨恪回头,看向中堂上所挂的地图,沉默。
“王龄。”崔翰没有多少耐心,“送客!”
“且慢。”杨恪转身,眉宇间王气流转,风华绝代,“我有破敌之策。”
崔翰悚然变色,觉得站在面前的,是杨恪的父亲,曾经称霸天下、号令群雄的天赐皇帝。
已近十五,却星月无光,夜色晦暗,西风卷起湘妃竹,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
清明推门进来,看到杨恪斜躺在床上,以右手支起头颅,左手拿酒杯,神色淡静。她满身炉灰,走过去坐在床边:“听说,你献了一计?”
“是的,陈涧西带兵夜袭曦军去了。”
“曦军的统帅是谁?”
“岭北总兵徐耀祖,司徒烈也被勒令领月门关兵士参战。”
清明一惊:“那月门关怎么办?”
“曹监军在守。”
清明愁容满面,曹监军刚愎自用、腹中无才,再加上行事诡异,企图不明,由他来守那么重要的月门关,司徒烈能放心吗?不过,有江王的命令,也由不得他不从。只希望犬戎这个时候不要来凑热闹,否则大曦危矣。
“听说崔翰只给你八百人?”
“他信不过我,只给我这么点人不奇怪。”
“八百人偷袭近五千人,会赢吗?”
杨恪抬手抚摸她紧皱的眉头:“那是一处要紧的山头,地势险要,若计谋得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清明,我读了那么多兵书,就算纸上谈兵也好,不会连千人的小战役也赢不了吧?倒是你,你怀有身孕,还去铸剑坊,且不让我去见你,我很担心。”
“我没事。”清明枕着自己的双臂,伏在床沿上,“恪,小时候,师父收留我时,让我广读诗书,我却只爱看墨家典籍。七岁的时候,我将师父的弓做了改进,师父说,我对机关器械很有天分,我很高兴。直到师父不慎用那把弓射杀了我最喜欢的白霖,我才知道,我所做的是凶器。”
“白霖是……”
“是我养了三年的小白兔。”
杨恪抚摸她长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清明,难道……蝎子军的轰天炮是你……”
“我不想别人知道,恪,不管谁问起,你只说,这些是我师父给我的。”
“你师父在何处?”
清明抬眼看他,眸子里有些不可捉摸的光,宛若流泻的清泉。凝望良久,她叹息:“师父已经过世很久了。”
“如果他还活着,我若能重回襄月城,一定奉他为国丈,竟能教出你这样聪明的女子。”他俯下身,在她烟味浓郁的脸颊上吻了一记,“你也累了,睡吧。”
山里的夜风太冷,清明不由得抱紧他温热的身体:“恪,赶快把烛吹熄吧,照得满屋子都是血。”
杨恪的心猛然一沉,随着风飘到了他的士兵身边,他们此时应该口衔钢刀,悄悄接近山头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天亮的时候,王龄带来了夜袭的消息。
“恭喜杨公子。”王龄在门外大声道,“陈涧西已经夺回了石头岭,曦军上下大骇。您与陈大人,已经一战成名。”
杨恪大喜,携清明来到忠义堂,堂中众人都向他道喜,只有崔翰阴沉着脸,狠狠在椅子扶手上一拍:“喜什么?虽然夺回了石头岭,但这种偷袭,只会引来曦军更激烈的攻击!”
“可是,寨主,这一战令我军立威,兵士们士气大振。杨公子功不可没啊!”
崔翰不甘地瞪了杨恪一眼,杨恪看了看四周:“涧西何在?”
“他受了伤,在别苑休息。”
“那我先去看望涧西,告辞。”
“且慢。”崔翰挥了挥手,一个小兵捧了一只托盘上来,里面放着一把形状古怪的弓弩,众人凑过来,端详了半晌,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真没想到,首阳山寨的工匠这么厉害,一天就做出来了,我还以为至少需要三天。”清明拿起弓弩,神采飞扬,“这把弩,叫九龙出海。”
崔翰不屑地道:“这种东西,要如何用?”
“有大用处。”清明就像换了一个人,眸中金光闪烁,自信满满,“不信,我可以试给各位看看。”
众人来到校场,清明让人扛九个草人来,不规则地排在十数丈外。然后抽九根长箭,排在弩上,对准远处的草人,目光骤然犀利如鹰。
“啪”,弓弦一弹,九声龙啸,宛如九龙腾空而起,撕破虚空,准确无误地刺进每一只草人的咽喉。
众人大惊,都看傻了眼。清明得意地扬起脸,阳光为她的面容镀了一层金光,艳若桃李、韶华无限:“这把‘九龙出海弩’射程是普通弩的三倍,可同时发射九根箭,还可调整箭的位置。”
崔翰还有些不信,疑惑地将弓弩接过,仔细查看。清明继续道:“还没结束。”说罢,击掌两下,长箭轰然爆开,草人烧起,宛如五根火柱。
王龄惊道:“少夫人,这……”
“箭簇与箭身之间填了硝石、黑炭,射出前点燃,会在敌军的身体里爆炸。”
“妙!”王龄赞道,喜形于色,“真是太妙了,我自认博览群书,这样的兵器也闻所未闻啊。请问少夫人,这可是您所创?”
“不,是我先师所创。”清明不动声色地道,朝杨恪望了一眼,四目交汇,彼此会意,都露出一丝微笑。
这场战争,原本首阳寨必输无疑,如今“九龙出海弩”一出,形势骤然逆转。
胜负难料。
秋日已深,木芙蓉花发于山中,红萼点点,淡粉色的花瓣宛如少女的脸。清明缓步来到芙蓉树下,抬头望浩瀚的星空,星辰璀璨,北斗七星位于天宫图之北,斗柄末端的那一颗光芒耀眼,几乎可与皓月争辉。
一只手伸过来,摘下一朵木芙蓉,簪在她的鬓发间:“轰天炮、九龙出海弩,清明,你莫非是墨子他老人家转世么?”
清明浅笑一声:“听见你这么说,墨子老先生一定会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
“墨家有你这样的门生,也不算辱没了他。”杨恪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夜里天凉,回房吧。”
“我再观测一下天象。最近天宫图混乱不堪,诡异莫测,不知预示着什么样的未来?”
杨恪抬头,目光中映出天枢星,只是那颗星黯淡无光:“说到天象,我倒是从涧西那里听到些有趣的事情。”
“涧西的伤没事吧?”
“只是小伤而已,并无大碍。”杨恪的目光忽而深邃如幽潭,“他领八百武士奇袭徐耀祖大营时,曾听到些传说,据说在大曦之内流传甚广。”
“什么传说?”
“七日之前,一位从天竺来的僧人摩揭陀在京城白马寺讲学,江王笃信佛教,亲自带了百官前去听经。谁知摩揭陀一见到他,就站起身,面朝佛像,以背对他。众人不解其意,江王开口询问,他说,不愿见逆天之人。”
听到逆天二字,清明颤抖了一下,眼神有些慌乱。
“江王惊恐莫名,质问其究竟是何意。摩揭陀便当着所有听经者的面,说了一席话,四座皆惊,江王大怒,命锦衣卫将其拿下,要问他妖言惑众之罪,并责问其幕后主使。谁知锦衣卫刚一上前,他就在蒲团上坐化了。”
清明急切地问:“他说了什么?”
“赤诚帝无帝星庇佑,乃逆天伪君,必遭天谴。真正的帝星天枢在北方,上天为帮助天枢,降下摇光星。当二星同时闪耀,与日月争辉之时,便是赤诚朝破灭之日。”他无法平息心中的激动,握住清明的双肩,“清明,你懂天官历学,告诉我,摩揭陀所说的天枢星,是不是我?摇光星又是谁?”
清明望着他,郑重地说:“没错,你,就是天枢星。帝星始终跟随着你,从未曾离去。”
天意,从不曾抛弃你!
杨恪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拔出腰间所配长剑,以剑指天,高声道:“我杨恪,大曦皇朝第十四任皇帝,在此立下重誓,他日若能重回襄月城,执掌天下,必以皇帝之血酬谢苍天!”说罢,用剑在手心中一划,鲜血涌出,滴落在黄土中,将泥染成近乎纯黑的颜色。
望着踌躇满志的帝王,清明的眉间浮起一丝愁容。
天象所示,杨恪身边近期将有大难,伴有血光之灾。
况且天枢黯淡无光、摇光夺目异常,并非吉兆,是摇光压制了天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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