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迎面而来万千火把,宫人们大惊失色,都不知所措。宁海君一身戾气,厉声道:“主上呢?”
“主、主上还在休息。”
“休息?”宁海君冷笑,“我已经接到消息,主上薨了。”
宫人们惊慌地说:“怎会有这样的事?主上二更的时候才吃了药。”
“打开殿门,我要进去看望父王。”
“可是……”
宁海君一扬长剑:“开门!”
“是谁要见寡人?”殿门忽然开了,虚弱的高丽王在宫女的搀扶下走出来,宁海君悚然变色。
父王还活着?
难道那烟火,不是母亲所放吗?
“宁海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高丽王厉声喊道,被疾病和酒色所掏空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宁海君一直惧怕父亲,此时心中不禁忐忑:“主上……”
“大君。”内禁卫将在身后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此时退却,我们都是谋逆大罪。”
一语惊醒梦中人,宁海君握紧了剑,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回头路好走了。
“父王,您年纪大了,又缠绵病榻,已不能理政,儿臣愿意为您分忧。”
高丽王气得双眼发黑,伸出手去,指向这个最宠爱的儿子:“你,你这个逆子!”
“父王,请您体谅儿臣的一片孝心。”宁海君不想再拖下去,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那枚玺印拿在手里,“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主上回殿内休息!”
“是。”身后两名侍卫走过去,一人扶住高丽王一只手,高丽王大惊,挣扎道:“放肆!你们这些逆臣,竟敢胁迫寡人!来人!快来人啊!”
“父王。”宁海君见木已成舟,不觉有些得意,“宫中都是儿臣的人,您不必喊了。”
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响起,挟持着高丽王的侍卫突然低呼一声,背上各插了一支白羽箭,直挺挺地倒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随即喊杀声四起,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内禁卫的人团团围住。宁海君面无血色,握剑惊慌地问:“你们是何人?”
“宁海君,你谋逆弑父,犯下滔天大罪,还不快束手就擒!”宋将军从兵士中走出,大声喝问。宁海君仓皇四顾,看到自己的弟弟——当朝世子一步一步走来,身穿深红四爪龙袍,器宇不凡,宛若君王。
局,一切都只是一个局。
“二弟……”他惶惑地喊道,世子瞥了他一眼,越过他,径直来到高丽王面前,俯身拜下去:“父王,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王恕罪。”
高丽王激动得老泪纵横,亲自将他扶起:“儿啊,你来得甚是时候啊。”
世子站起,蓦然转身,大声道:“内禁卫众将士听令,放下武器,主上仁慈,必然会饶你们不死!”
大势已去,内禁卫们惊恐地互望,纷纷丢下手中兵器。内禁卫将额头青筋暴起,大声道:“我乃宁海君之臣,今日中了你们的奸计,不能助我主登上王位,有何面目面对大君!”说罢,大喝一声,举剑朝世子刺去。
“保护世子!”宋将军大呼。
数箭齐发,如雨点般急促,刺入他的后背,他的动作顿时凝固,勉强往前走了几步,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世子。世子被那目光逼得退了一退,脸露惧意。宋将军冲上前去,一剑划过他的咽喉。
血花飞溅,有几滴落在清明的脸上,如今她身穿高丽士兵的衣服,跟在军队中,只觉得面前这些血腥的场景像是梦境一般,成千上万的火把宛如鬼魅幽灵。
这就是王位之争,成王败寇,兄弟手足之间,没有一丝亲情,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与争夺。
有一天,杨恪也会变成这样吧?不,现在的他,已经是这样了。如果她再一直跟着他,是不是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呢?
不过,现在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曾经她是有机会的,钟品清并没有用刀逼迫她,但她无法忘记她曾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情。
还有……还有师父。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和养育之恩呢。
意识有些模糊,她闭上眼睛,心中疼痛不已。这就是她的命运啊,从三岁时便被预言,无法逃脱的命运啊。眩晕如丝般缠绕着她的身躯,火把与人影渐渐模糊起来。世子惊慌的容颜,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记忆。
“先生的这局棋,究竟是如何下的?”
杜九重望向杨恪,眼神骤然犀利:“这局棋并不难下,杨敬嫔与宁海君虽得宠,但并不得人心,难就难在,如何才能名正言顺,堵住悠悠众口,不给世子留下个残害兄弟的千古罪名。”
杨恪端起茶杯,等待他说下去。
“杨敬嫔待宫人极为苛刻,我便在她身边寻了一人,为我所用,向我时时报告她的动向。近来国王病重,我知道她谋划多时的夺储之变必然会在国王薨时发动,又得知发兵的信号正是在宫中升起特制烟火。我这几日夜观天象,发现国王还有几日阳寿,若是能让国王亲眼看见宁海君谋逆夺嫡,而世子则带兵救驾,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杨恪大笑:“九重先生不愧是九重先生,此计甚妙。”
杜九重以食指轻击棋盘,唱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杨恪沉吟片刻,以玉箸击打茶杯,唱道:“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两人相顾大笑。
清明觉得自己躺在一片牡丹花丛中,宛如轻雪的牡丹花瓣随风洒落,纷纷扰扰,落了一身,她静静地抬头望天,万里碧空如洗。
小腹有微微疼痛,似有另一颗心脏在律动。
意识恍惚不明,她仿佛看到一位美丽而倔强的女子抓着自己的手,大声说:“不要去,清明。师父和钟品清都是在利用你,他们只把你当棋子,你又何必用自己的性命去完成他们的嘱托?”
清明忽然很悲伤,对不起,我……无法像你一样,有对抗命运的决心和勇气。
“如果你真要去,我们就不再是好姐妹了!”她失望地喊,然后上马疾驰而去,马蹄踏起飞溅的泥土和野草,洒在她的心上。
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泣不成声。
微微的鼻息在脸颊轻拂,她睁开眼睛,看到轻吻她额头的杨恪。
“这里……是哪儿?”
“当然是牡丹园啊。”杨恪轻轻抚摸她的青丝,长发缠绕他的指,他乐此不疲。
“我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高丽王宫的情形如何了?”
“那些俗事,你都不必担心,我会办妥。”杨恪宠溺地看着她,轻声说,“你睡了一天,肚子饿吗?我让牡丹做些人参莲子粥来。”
清明觉得有些奇怪,想要坐起身,却被他阻止:“你现在怀有身孕,需要多休息。”
清明脑中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你说什么?”
杨恪的声音极尽温柔,仿佛连寒冰都能融化:“你在高丽宫中晕倒,世子请御医给你诊治过,你有喜了。”
有喜,有喜……清明浑身无力地靠在丝绒枕头上,眼角有泪无声地滑落。
杨恪伸手拭去她腮边的泪,笑道:“怎么哭了,该高兴才是。我做了近十年的皇帝,后宫嫔妃无数,却没有一个孩子。清明,你真是我的福星。”
清明依然怔怔的,目光呆滞。
杨恪握住她的手:“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名字我都想好了,无论是男是女,都叫他明君。杨明君,你看如何?”
清明忽然笑了一下,笑容里噙满了苦涩:“你真的以为你不曾有过孩子么?”
杨恪愣住。
“品清说过,你的贤妃杨怜儿宠冠后宫,却一直没有子嗣,她也不许别人有子嗣。曾有个选侍,怀了孩子,杨怜儿不许太医向你通报,矫诏赐了一瓶堕胎药给她。品清赶过去,好容易将她给救下来,当晚,她还是被人给毒死了。”
杨恪的拳头渐渐收紧,眼底泛起愤怒与杀意,但他努力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勉强露出笑容:“你放心,今后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
清明侧过脸来看他:“你……真的希望这个孩子出生么?”
“当然。”
“你忘了,我只是个身份卑贱的流民。”
“你似乎也忘了,我的母亲也出身卑微。”
清明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日子,她变得很安静,不再出牡丹园一步。杨恪每日回来,都会带来外面的消息,高丽王被宁海君的谋逆气得昏迷不醒,世子开始监国,大功臣宋将军也封了兵曹,开始在朝廷里清洗宁海君一派。领议政朴大人获罪,发配济州岛,杨敬嫔和宁海君迁出王宫,在郊外软禁,听世子的意思,过不了多久就要赐死。金大人被放了出来,也有升迁,高丽归顺一事,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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