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你真的害了贤妃娘娘?”胡之远瑟缩着,有点不敢确认。
胡舒儿转眼看了看胡之远,末了轻轻点头。
胡之远当即“哇”的一声哭了,抹着眼睛道:“我再也不干坏事了!我再也不敢捣蛋了!呜呜……我不要和姐姐一样变疯……呜呜……”
“疯?”胡舒儿歪了歪脑袋,又开始有些意识模糊,“我害死了苏若芸?我……”
“胡婕妤不必介怀,本宫没有死。”若芸这才现身,语调铿锵,“胡婕妤,本宫说过,只要本宫证明自己,你就和盘托出。现在,你可以说了。”
胡舒儿看着她,又看了看身边哭的厉害的胡之远,瘫坐在地上,喃喃:“原来这么久……我是被利用了……我……”
她说着,两眼一翻竟厥了过去。
“喂,你怎么回事?你别昏啊,你把话说完啊!”晓红冲过来拍着她的脸,焦急道。
“无妨,有她刚才那句指证也足够。”若芸叹了口气,朝身后道,“常公公,你方才听明白了?”
“是,老奴知道了!”常德从许翠薇出现的那侧窗下探身,忙恭敬道,“老奴这就去禀报皇上!”
“慢着。”若芸断然喝止,沉声道,“请常公公替本宫上奏,本宫要讯问楚昭媛。”
“是!”常德大声的回答。
“看完热闹我也走了,丫头我困死了。”百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若芸摆了摆手,“明个我带个人来见你。走了走了,你姐姐没事,我保证。”说完拉起哭哭啼啼、一步三回头的胡之远就走。
“嗯。”若芸并未留他,瞅了眼昏迷的胡舒儿,朝许翠薇道,“王修容的办法倒是巧妙,血浓于水,胡之远倒是唤了她的清明回来。”
“莫昭仪这认罪书,也功不可没。”许翠薇笑着,将纸叠好,交予她道,“我这就去传太医,明日再去通知王修容。”
“好。”若芸点头,指挥宫人将胡舒儿挪到床上,吩咐左右道,“你们守着这里,她好起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姐姐,那德妃来怎么办?”晓红立刻提醒道。
若芸想着当日德妃的气势汹汹,暗叹德妃的如意算盘终将落空,不禁肃然道,“拦着,就当本宫与她撕破脸了。”
“好,那我替你看着!”晓红拍了胸脯保证着,又担忧道,“姐姐你不如先回去休息?你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的。”
“嗯。”若芸轻声应着,拍了拍晓红的手,慢吞吞的走出卧房,对跟着的宫人道,“你们都去陪着将军夫人,本宫自己回。”
她说着,接过宫灯纸伞,又重复了一遍命令,这才缓缓出了舒畅阁。
若芸沿着舒畅阁前的路缓步而行,穿过秋雨淅沥的小道,上了回廊,提着那盏暗的不能再暗的宫灯,独自默默走着。
她其实心里沉闷的很,明明已经能昭雪林暮烟,但她却被世事推着继续前行,在真相只有一步之遥时她却犹豫了。为了林暮烟,她回宫订下十日期限,为了撬开胡舒儿的嘴她揪出了莫昭仪,而现在横在她面前的不是楚如兰,而是洛德妃,确切的说是德妃洛怡然背后的洛大人。
若芸想起百泽的预告便觉得心中没底,倘若血海棠与西离有关,那代表洛大人便与西离有关,她越想便越觉得害怕,仿佛自己要撕开的不是后宫的争斗,而是前朝的暗算。
不过好在,林暮烟是无辜的,晓红平安无事,王涵对皇上忠心耿耿,冒名顶替的许翠薇也能借此出宫,而她苏若芸要是能十日内办妥,便再也不用做这宫中的金丝雀了。她还有三月之约,她一定能按时回程的。
她安慰着自己,在又黑又长的回廊上走着,不时有两三盏还未被风雨打灭的高悬宫灯传来光亮。
若芸走着便要出回廊,朝露宫近在眼前,她像是走出阴霾那般松了口气,一转眼却看到回廊尽头站了个人。
手里的宫灯被阵风吹着忽明忽灭,她小心的走近,将宫灯稍抬高、以便看清。
只见那人虽在回廊尽头却暴露在雨中,一身单薄的浅色衣衫被雨淋湿、黏在身上,松散的长发不停的躺下雨水,就这么挺立仰望、一动不动。
若芸绕到他身侧,待看清他的英眉凤眼、冷峻而略带棱角的容颜,不由惊叫起来:“皇上?!”
第二百十章 君之疑惑
荣锦桓明明听到她的叫唤,仍目不转睛的看着廊檐上滚落的雨,依然没有动。
若芸几乎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四下张望也没见谁,琢磨着这回廊离乾元宫、玉合殿都近,不禁猜测他是否又朝堂受了谁的气、已经气得方寸大乱,所以才未着秋裳乱跑来这里淋雨。
可一靠近便觉得一股冷极的寒意从他身上传来,若芸愣了那么会儿,犹豫再三还是伸过伞到他的头顶:“皇上这是怎么了?”
油伞撑得一方干暖,荣锦桓的视线似乎被遮,这回倒是收了目光,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哑声道:“朕时常在想,可是真的有神明?若有,为何朕在这里,若无,为何朕又在这里?”
“应是没有的。”若芸想起自己也曾问程清璿同样的问题,不禁脱口而出早已知晓的答案,但忽觉得言语不妥,连忙纠正道,“虽说万事存乎一心,有时却成事在天,因此也可能有。”
荣锦桓听了她的回答还是没有看她,取而代之的是更加黯淡的神色,和长久的沉默。
若芸一手高拿着伞,一手提着宫灯,不多时便觉得手臂酸的很,可荣锦桓给雨淋了个透居然单衣迎风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让她下意识以为他是疯了,可转念一想他近日种种,联系起莫昭仪的事,她猜十有*他是因子嗣一事烦闷,这么一来她又不知如何安慰。
若芸扭头瞅了瞅无人的回廊,估摸着巡夜的羽林卫一时半会来不了,可放着堂堂一个皇帝在这里淋雨生病可不是办法。
“去找常公公来,再吩咐让将军夫人代请太医去乾元宫,让许昭容吩咐乾元宫准备热水,我这儿无奈,一会儿就会回朝露宫。”她不等荣锦桓出声,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听着那三声飞快的响动。不禁莞尔。
“你吩咐人倒也快。”荣锦桓终于开口,虽说着嘲弄的话,可语气却无半分喜悦。
“皇上明鉴,您是万盛之尊。若有个伤风咳嗽,只怕有些人就要伤筋动骨。”若芸诚实的回答,看他还是继续保持深思的模样,不禁暗暗叫苦不迭。
“朕——不过是被上苍抛弃之人,如何又是万盛之尊?”荣锦桓幽幽的回答,缓缓的转过脸来,看着她的戏谑眼神仿佛是对自己的轻贱。
若芸被他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话吓了一跳,想起他儿时曾被父皇鞭策又被母后忽视,登基后又逆父母而行、废除先帝时的纲纪,大动朝堂、西征内治。而嫡亲的兄弟反目成仇、旁亲的王爷揭竿而起,后妃勾心斗角让他至今未有子嗣,倒的确是像极了被上苍遗弃的孤家寡人。
念此种种,她便觉着他此刻整个人都要陷入昏暗中,忙提了宫灯替他照亮。勉强露了个笑容来,轻声道:“自古帝王常自称‘孤’,倒也是寻常事。只是皇上此言差矣,帝王登顶一览众山小,的确高处不胜寒,但扶苏鼎盛一时也终落幕,天颐也并非唯一的国。皇上是皇上。有的因天生皇家,有的却靠力挽狂澜、凝聚起新的国度。”
荣锦桓听着她说,凤眸渐渐的眯起,看着她仿佛看另一个苏若芸般既陌生又熟悉。
“除却扶苏后人,皇上以一己之力召集贤良,又从善如流、扛鼎天下。便是最好的天道。后/宫嫔妃尔虞我诈,不过是过眼云烟,想来这次事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谋害皇嗣,皇上大可不必介怀。”若芸尚不知他的所想。只当他有所触动,继续规劝着。
“这么说,倒像朕是怨天尤人、不辨是非。”荣锦桓的表情终于松动,随着长叹,冷不防便伸手握上她抓着伞的手,进而十指紧扣、凝眸端详。
“皇上?”若芸触到那冷得像冰似的手,下意识浑身一颤,将宫灯扔出了颇远,看着灯光在雨中熄灭,若芸心中暗叫不妙。
她明明先前还情绪低落,便不由自主来了个滔滔不绝,顺带替自己壮胆打气,可眼前的皇上到底是皇上,再有消沉的时候他也还是皇上,暗卫刚才被她遣开去办事,眼下四周又无人……
若芸这么一想顿时哭笑不得,又不敢妄动,只得哂笑道:“皇上别站雨里了,常公公也快来了,不如进去避避雨?”她说着便看向回廊。
可荣锦桓却低眸,将手腕举高以看着她的手背,伸手抽走那纸伞,勾唇一笑:“也是,天下于朕不可多得,朕于天下也不可或缺。”说着便反手一握将她也一同带入廊内。
“皇上这么想,最好不过了。”若芸松了口气,可见他没有松手的意思,又不敢再多言,想了想转而岔开话题道,“皇上,常公公方才找您复命去了,胡婕妤已招认,是楚昭媛给她的血海棠,如果胡婕妤是疯癫、一时迷了心智,那楚昭媛便是凶手之一。”
“所以?”荣锦桓面上没有丝毫惊诧,单手拧着自己淌水的衣袖,随口问道。